箭雨,密密麻麻,倾盆而下。
朱文琅等人凝神留意射过来的箭雨,将手中的兵刃舞得水泼不进一般,将那箭雨纷纷打落。之所以不似寻常士卒般躲在盾牌之后避箭,便是因为需要随时观察蒙军的情势,以防意外发生。
蒙古兵皆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刚学会走路便会骑马,骑术精深,大明军中除了少数精锐,绝大部分军力皆是步卒,若论骑射之术,是万万比不上的。
数千蒙古骑兵轮番纵马前冲,在马上张弓搭箭,射出一支支劲矢,直朝城墙上飞来。而射完箭的蒙古兵则扯动缰绳让开前路,让后边的骑兵继续前冲射箭,如此轮番射出,箭雨便如江南的梅雨一般,绵绵不绝,直压得城墙上的明军抬不起头来。
偶尔有明军士卒想要抬头搭箭回射,却是刚刚冒头,往往便被密集的箭雨所伤,急得瞿郁见状大吼,喝令明军好生射在门板之后,尽量避免冒头受伤。
箭雨过于密集,就连他自己也只能放弃射箭,躲到了门板之后。
饶是如此,依旧有十余明军被箭雨所伤,好在有大的门板“盾牌”所挡,大多都只是不小心露在外头的手脚被箭雨射伤,受伤不重,只有两名士卒因头抬得太高,被那蒙军的劲矢正中头颅,不幸遇难。
便在城头上的明军被箭雨覆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那一队队扛着攻城云梯的蒙军步卒已是快速地接近,飞快地将云梯高高举起,准备架上城头,攀附攻城!
“呜呜呜呜~~~~”一阵号角声响起,却见那一队队蒙古骑兵纵马前奔,然后又拐弯返回,却不再朝着城头射箭。
原来,那些蒙古步卒已将云梯搭上城墙,敌我双方已近,此时再以箭雨覆盖,只怕得有一半会直接落到攀城的蒙军头上。
骑兵的箭雨掩护攻城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的,便是蒙军攀城,明军守墙,双方士卒面对面的铁血交锋了!
箭雨刚刚停下,瞿郁便已在门板后站起身来,手中的钢刀高高扬起:“快!快上快上!鞑子要上来了。”
瞿郁在云南久经战阵,守城战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自是经验丰富,知道此时若是再有片刻耽搁,手脚最快的蒙古兵便可能已沿着云梯攀上城头,那时失去了居高临下之变,再要将敌兵杀退,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若是被攀上城墙的敌兵守住片刻,便会有越来越多的敌兵士卒爬上来,局面会越来越糟。
最重要的,便是要防备第一波的蒙兵攀上城头!
果然,待瞿郁冲到城墙边上,已是看到至少有数十架云梯的梯头架到了城墙之上,露出粗粗的竹头。
竹子结实而具有韧性,就算是蒙军,攻城云梯也往往是粗大的竹子所制,甚至还包括了炙烤和上油,属于军中器械。
瞿郁二话不说,通过女墙凹口伸出头往下看去,已看到有无数的蒙古兵冲到了城墙之下,数名蒙古兵牢牢地扶住云梯,还有更多的蒙兵则口中叼着弯刀,手脚并用地抓住云梯死命地往上爬,已是快爬到了一半的城墙高度!
瞿郁飞快取过背在后背上的硬弓,从摆在地上的箭壶中取出三四支箭,张弓便往下射,瞬间便射翻了几个蒙古兵,嘴中的弯刀掉落,嚎叫着摔下云梯。
城墙不过数丈高度,这么近的距离,城墙之下这么密集的蒙兵,根本就无需瞄准,只需要往下射箭即可,最关键的,便是到底是瞿郁射得快,还是蒙兵爬得快!
又有数百明军也是快速冲到了城墙之上,张弓搭箭往下射。
正沿着云梯往上疯爬的蒙兵顶头便遇箭雨,纷纷如下饺子般中箭跌落。
好在方才蒙古骑兵那一大拨的箭雨,城墙上几乎遍地都是蒙军射上城头的箭,随手捡起来便可搭弓往下射出,实是不虞手边无箭可射。
徐东彬当年乃是陈友谅座下的第一军师,大汉军的“镇军之心”,对于战阵无比熟悉,早就针对神木堡守城之战有所准备。
城墙之上,到处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守城器械或物资。
有大小合适的石块,军中称为檑石,棱角分明,只要搬起檑石往下砸,砸到攀城蒙兵的头上便是头破血流,若是正中脑袋,甚至可以直接砸死,就算砸不死,一两丈高的云梯上往下跌落,也能摔个骨折筋断。
有烧得滚开的热水,甚至还有滚烫的金汁,所谓的“金汁”,其实便是糞水,一方面是烫伤敌兵,二来糞水多毒,一旦敌兵被砸伤烫伤,伤口再被糞水所污,往往中毒,很难见好,最终不治而亡。
也有粗大的巨木,至少两个碗口粗细,巨木上则钉上了各色各样的铁钉,名为滚木,砸到蒙兵身上,也是照样扎上几个血窟窿。只是神木堡本就不大,人口也不多,实在是没有这么多大如屋梁般的巨木,总不能将全堡的房舍尽皆拆掉,将房梁立柱之类的搬上城头来拒敌吧?
故而更多的,还是城头的明军拿起长枪,伸出墙头往下猛扎,意图将那正在往上攀沿的蒙兵扎下梯去。
只是这么一来,长枪长度有限,往往需要等蒙兵离城头只到丈余之时才能勉强扎得到,而此时,蒙兵往往也可以拿起衔在嘴中的钢刀向上挥砍抵挡,又或者可以抓住枪头向下拉扯,将明军拉下城头,甚至躲在城墙脚下的蒙兵可以向上射箭,将露出半个身形的明军射下城墙,自然会被乱刀砍死。
一些明军手拿钢刀朝那云梯砍去,只是再怎么着,也只能砍掉露出城墙上的梯头,云梯无非是短了几尺,依旧无法阻挡下边的蒙兵往上爬,只要爬到云梯顶头,攀上城头,一使劲便可跃上城头!
也有明军抓住那粗粗的云梯头往外推去,想要将云梯推离城墙,这样就算蒙古兵沿着云梯往上爬,也会跌落下去。
只是那云梯本就斜靠在城墙之上,下边有数名蒙兵死死扶住,梯上还有数名蒙兵全力上爬,那体重压在云梯之上,除非力大无穷,否则根本难以推动,就算勉强推开数尺,手劲一松,那云梯照样还会斜搭回来,蒙兵依旧还是飞快地往上爬!
一部分聪明的明军也不再想着用手去推云梯了,几个人合抱着一根粗木,对准顶着云梯的梯头,齐齐用力,顶头云梯猛冲几步,终还是可以将云梯推得离开城头数丈,终于朝外倒去,梯上的蒙失自然是哇哇乱叫落地。
云梯上的蒙兵纷纷掉落,但又会有更多的蒙兵红着眼,嘴里“呵呵呵”地野兽般嘶吼着,重新抬起掉落的云梯,架好扶好,拼了命地往上爬,想要抢那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大功。
这便是刀对刀,枪对枪的铁血之战,拼的便是谁更快,谁更狠,看看到底是谁先要谁的命!
城墙之上并非只是明军,还有不少江湖中人,一部分是周源调派过来的丐帮弟子,一部分是赵福贵邀请来的草莽英雄,还有一部分则是朱文琅调过来的锦衣卫,而大明朝的锦衣卫中的大部分人,要么来自军中,要么也是吸纳的江湖中人。
这些江湖中人既然来了神木堡,自然也是舍生忘死地帮着守城,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汉人,蒙元朝廷统治中原之时便不拿汉人当人看,他们虽非普通百姓,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但所受的屈辱却是一点也不会少,几乎个个都将蒙古鞑子恨之入骨,一听要打鞑子,大多都是毫不犹豫地便应邀来了神木堡,要亲手杀几个鞑子解恨。
江湖中人的手段自然比之普通明军军士要多得多,只要有暗器的,都是不要命地朝着城墙之下的蒙军头上洒去,带刺的,带刃的,带毒的,眼力好手劲又大,一甩就是一大片,不但可以应对正下方的蒙兵,就连旁边不远处云梯上的蒙兵也能兼顾到。
还有丐帮弟子,玩蛇用毒都是好手,一条条蛇直朝蒙兵头上扔去,有毒的无毒的,带毒的张口一咬,蒙兵顿时脸手发黑,全身麻木,跌下梯去,不带毒的,往那蒙兵的脖子上一绕,吓得蒙兵手忙脚乱地想要扯开,自然在云梯上站立不稳,也是一样跌下梯去,虽未中毒,也能摔个半死。
也有不少明军站在城墙之上,张弓搭箭地朝城墙不远处攒射,将源源不断不住朝着城墙这边涌过来的蒙兵射死
不过半顿饭的时间,已是有数百蒙兵掉落在城墙之下,不住打滚嚎叫。
然而,依旧还有数不清的蒙兵舍生忘死地攀着云梯往上飞爬。
小小神木堡的城墙上下,喊声震天。
林永磊站在城墙之上,冷冷地朝下看着,时不时地侧身避过城墙下射上来的冷箭,一声不语。
眼见城墙之下的蒙兵越来越多,时不时便有蒙兵终于冒着箭矢长枪千辛万苦攀上城头,却被守在城墙上的江湖高手又杀下城去。
单对单近身贴战,又是占据制高之利,对于刚刚爬上来的蒙兵而言,这些江湖中人的手段,自然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怕的只是人多,毕竟,若是有太多的蒙兵同时爬上城头,也没有这么多的江湖高手将他们杀落下去,而若是遇上普通的明军,只怕便没这么容易被砍落了,若是被他们攀上城墙,又能守住片刻,等待更多的蒙兵爬上来,聚成一团,在城墙上站稳脚跟,这城墙之上便算是被成功打开了一个缺口,距离破城之时也就一线之差了。
冬日的太阳早已升起,小小神木堡的城墙上下,钢刀,长枪,暗器,长剑,鲜血,嚎叫,一幅铁血的画面,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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