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江阁位于云梦泽谷中的边缘地带,阁前为祭天台,阁后即为高达数百丈的绝壁,徐东彬早就利用绝壁上的一个天然山洞,修了个隐密的廊桥与泾江阁的二楼相通,加装了千斤铁闸,外边更是以假的墙壁遮挡。
此乃徐东彬预留的紧急时候的退路,由赵福贵亲自监管建造,哪怕是在天一盟中,知晓此事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刘世成便事先不知。
方才赵福贵和徐东彬在泾江阁二层窗口处,向祭天台那边宣布解散天一盟之事之后,四人便随即关闭阁窗,走到暗道之处,打开机关,隐入其中,再又从内边破坏了开门的机关消息,悠悠然然地就此全身而退。
“大哥,天一盟就这么……”地道之中,刘世成和林永磊二人举着火把在前领路,赵福贵扶着徐东彬缓缓而行,赵福贵欲言又止。
“唉,二弟,我早和你说过,少主公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徐东彬一边走一边道,声音显得十分平静:“咱们这些年这么折腾,于朱元璋来说无关痛痒,却是害苦了不少无辜之人,确实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天一盟散了也好,以后咱们不扯上无辜之人,专心专意对付朱元璋,老主公这仇,总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那接下来咱们……”
“回头到外边散个传言,就说潭王朱梓乃是老主公的遗腹子……要编得真一些。”
“大哥,潭王朱梓是洪武二年出生的,对不上啊,那时候老主公都死了好几年了。”赵福贵为难道,觉得这谣言不怎么好编。
“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徐东彬瞪了赵福贵一眼:“老主公在鄱阳湖中箭身亡,只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亲眼见到,尸首也是一把火烧了,外边的人哪知道老主公到底是真死假死?你就不能编一下,就说是老主公在鄱阳湖上只是受了重伤,到了洪武二年才死?”
“是是是,明白明白,大哥消消气。”赵福贵忙道:“我出去就办,出去就办。”
“另外,把藏在大汉谷中的玄武弟子好好整饬一下,安顿好。”徐东彬又道:“世成。”
“属下在。”前面的刘世成停下脚步应道。
“你在乐山,找个人少的山沟里,弄个村子,安顿这些玄武弟子,把户籍身份弄妥当,别出什么岔子。”徐东彬吩咐道:“老二,咱们不是还有没花完的银子吗?四处找些穷苦人家,买些女孩子,配给这些弟子,好好成家,安顿下来,种田纺织之类,若是无事,安安生生过日子,一旦有事,拉出来就是队伍。”
“遵命。”刘世成应道。
“是,大哥。”赵福贵也是应声领命:“那云梦泽谷里那些人……”
“那些人反正也不是咱们老兄弟,就扔给少主公吧,他也得抓些人‘天一盟贼人’回去给朱元璋交账……我估摸着云梦泽谷周边肯定已有官兵围起来了,能不能逃出去,看他们的造化了。”徐东彬不以为意道。
“就是可惜了恨元兄弟……”
赵福贵一提冯恨元,徐东彬也是神色一黯,叹道:“唉,算了,恨元兄弟是死在余庆峰手里,并非死在少主公手中,那余庆峰也已以命偿命,自尽而亡,连恨元兄弟都称他一声‘好汉子’……再说了,就算是少主公要了恨元兄弟的命,咱们还能如何?总不能杀了少主公,替恨元兄弟报仇吧?……不过,建立天一盟复仇这事,恨元兄弟最是坚持的,若是他还活着,只怕我还有些顾虑,怕他不肯听我的话,解散天一盟,只怕又得闹出什么事来……”
赵福贵闻言,不敢再说。
他知道徐东彬作为陈友谅身边第一谋臣,除了奉陈友谅为主之外,治起军来,也是杀伐果断的。
徐东彬自己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在军中威望素高,若是下边的领兵将军不遵军令,他照样可以下令军法杀人。
赵福贵便曾亲眼见过,陈友谅曾有两个部将,有一次,因偷懒怕死,临阵不奉军令,被徐东彬一声令下,推出帐外当众正法,连陈友谅开口求情,都被徐东彬断然拒绝,直至两颗人头奉上,徐东彬方才向陈友谅拜倒请罪。
陈友谅知道徐东彬乃是为了整肃军纪,明正军法,最终也是挥挥手不再追究,反而夸赞了徐东彬几句,说他治军严谨。
依着徐东彬的性子和威望,今日在云梦泽谷中,冯恨元如果没死在余庆峰手里,若是徐东彬决定解散天一盟,而冯恨元却不肯遵令照办,只怕徐东彬还会给他赵福贵下令,令他直接出手,当场处死冯恨元,哪怕冯恨元是他数十年的患难兄弟,也绝无情面可讲。
想到此处,赵福贵也悄悄松了口气,对于老兄弟冯恨元之死,便没原来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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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知名的高山,半山腰上,松树之下,燃着一只火炉,炉上烹着一壶水。
炉子旁边,是一块大青石,青石上摆着一只茶碗,茶碗的侧面是一幅山水画,若是拿起茶碗看底面,便可看到一个篆体的印章,上面是“西平侯府”四个字。
不过没有人去看茶碗的底面,因为碗中盛满了茶水,倒也不是什么好茶,不过就是寻常的茶叶。
一个少年将军,身着甲胄,坐在大青石上,茶碗便摆在他的屁股旁边。
少年将军时不时地拿起茶碗一饮而尽,旁边服侍的小兵则马上又拎起火炉的上开水给他重新满上。
少年将军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群山,还有那看不见的,隐在群山脚下的一片山谷。
少年将军略显稚气的脸上似乎在故作悠闲之状,但他那滴溜溜的眼神,以及跃跃欲试的些微喜色,却掩不住一股年少轻狂的跳脱。
瞿郁其实并不喜欢喝茶,只不过在沐英手下待久了,有样学样,如今乃是一军统帅,带领两千兵丁,将眼前山脚下这云梦泽谷围个水泄不通,自然得有个统帅的样子,于是自然而然便学了沐英那套“临阵喝茶”的模样,找了个视野极好的高处,令小兵摆上了火炉和茶碗,好整以暇地喝茶,以体现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高人风范。
只是他这当成平常喝水一样的喝茶之法,实在是刚学了个沐英的皮毛,才不过一顿饭工夫,已是喝完了一壶水,茶叶也早泡过了四五遍,早就没味了,连茶色都淡得快成白水了,幸好不是什么好茶叶,否则也算是白糟蹋了。
他统领的两千兵丁,早已布置了下去,除了一些绝壁,只要是能够爬上人的要道,都有兵丁把守,不敢说连鸟也飞不出去,又或者那种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不走寻常路,一般的人,想要无声无息地逃出他布下的这包围圈,只怕也不容易。
进山之前,与朱文琅商量的结果,是谷中的天一盟高手由朱文琅领着中原武林高手来对付,他的任务,便是带领兵丁“捡漏”,天一盟的那些寻常的盟众,若是想四散逃走,则由他来尽量抓拿。
不过朱文琅也说了,天一盟中的武林高手不少,若真有高手脱逃,毕竟不是军中的普通军士可比,能拿则拿,拿不住则不作强求,还是尽量减少兵丁伤亡为好。
尤其是在这种山中,到处是密林小路,又不是在宽敞的战场,没有办法布置数百人围杀,每一处的要道估计也就只能安排二三十兵丁把守,真碰上武林高手,想拿也拿不住,就别再过于勉强了。
不过瞿郁还是想尽量立功,安排好两千兵丁后,自己挑了个合适的地方,之所以选在此处,是因为有几道他认为最有可能的小道,都在几百步之内,而他的脚边,则放着他的落月弓,还有至少十支“落月箭”,以他的箭法,三百步之内都有一击之力,说不定能够借此猎杀几名天一盟的高手。
瞿郁紧盯着那几处小道的方向,眼神中泛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由此可见,哪怕他在沐英军中早经战阵,直接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命只怕也有了二三十条,但毕竟仍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
远处密林之中,一杆红旗从林中伸出来,直伸到密林树冠之上,在满山的深绿之中远远看去,十分显眼。
“第几个了?”瞿郁随口问道。
“回将军,第二十七个了。”旁边守着火炉的兵士恭谨回道。
伸出一杆红旗则代表擒住了一个天一盟的漏网之鱼,两杆就是两名,若是红旗晃动,则说明有紧急情况,有人闯关,而守在当地的兵士拦之不下,应该就是天一盟中的高手了。
瞿郁曾挑了几个,令兵士将被擒之人送过来盘问,大概知道了谷中的情况,朱文琅和中原武林高手一行曾被困迎宾道中,后来脱困,天一盟的青龙杀手尽数死于五毒教教主何红花之手,而天一盟大长老徐东彬则率天一盟中人与中原武林群雄在祭天台上比武,已经赢了几场,仍在进行之中,这些被擒的人,是看着情势不对,抢先逃出来的。
瞿郁松了口气,之前听朱文琅介绍情况,天一盟中除了那些武林高手之外,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数百青龙杀手了,一人就能对付三四个普通军士,而且据说还吃了药,不怕疼不怕死的,朱文琅叮嘱,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杀手,听说各省数十桩灭门案都是这些青龙杀手做的,要尽量不使逃脱。
而现在,这些数百青龙杀手,都死在何红花手里,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瞿郁顿时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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