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伯彦抚了抚胡子,也微微笑道:“令嫒可还是未从万安寺一事中缓和过来?那件事真是让满朝皆惊,就算是已经离开朝堂多年的老夫我闻之不禁也是怒火攻心,好在夫人与小姐并不大碍,不过受些惊吓总是免不了的!”
说话间,他把目光移向就坐在身边的汪锦瑜。
秦桧也瞟了一眼那个“风姿卓见”的少年,不禁笑道:“还要多亏了锦瑜,要不是他及时带人赶到,恐怕就危急之至了!我还要多多感谢哩!”
汪锦瑜听到说及自己,赶紧起身见礼道:“秦伯伯,您这说的哪里话,从小我便与小希一起长大,您与夫人皆视我如晚辈,夫人与小希若遇危难,锦瑜自然义不容辞……”
秦桧抚了抚胡须,伸手摆了摆,让他安坐,眼里满是笑意,显然对这个少年极为满意。
汪伯彦看着秦桧的表情,对孙子说道:“锦瑜,你还不快快给秦相跪下!”
汪锦瑜一愣,看着祖父的眼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应声跪在了秦桧面前,双手伏地拜道:“秦伯伯,我……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喜欢小希,所以这次特地求祖父前来提亲,还请伯伯答应这门亲事,我一定会对小希好的!”
他说话言语诚恳,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秦桧也是看着汪锦瑜长大,知道他不只是靠着汪家的家世,不论品貌才学,甚至武功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里最出类拔萃的,可是他目光沉吟,仍旧有些犹豫。
这点犹豫虽然很是隐晦,但又如何逃得过汪伯彦的眼睛。
秦桧笑着伸手扶住汪锦瑜,说道:“孩子,快些起来,伯父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只是……”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汪伯彦,最后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你应该了解希儿,她这些年来实在是被我宠惯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顺着她,也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前两年她母亲刚一提及婚姻之事,她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好不容易才哄了回来,后来就逼着我答应她以后就算是要择亲也要她自己选择……”
他这些话不仅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他心里也的确担心,秦希的性子他清楚,这件事汪伯彦提的太过突然,让他还没有时间去探探秦希的口风,不禁心里也格外担心。
至于这门亲事他自然看得明白,汪家这会儿来提亲绝不只是为了两家结亲那么简单,汪伯彦虽然已经告老在家,但一直与赵璩来往密切,在各种场合也从来不吝对赵璩的夸赞之语,这说明他在立储之事上是早有了立场的。
而自己在这件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不敢过多流露出态度,看来这次汪伯彦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想要知道自己的立场,答应了亲事两家自然变得更加亲密,在朝中大事上也会同体连心,不答应至少也能看出某些端倪,反正非彼既此。
他想到此间,不禁感叹汪伯彦在朝中浸淫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今日提
亲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
听秦桧如此说,汪锦瑜有些失望的看向汪伯彦,有如求助。
汪伯彦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也对,你小子要的可是你秦伯伯的掌上明珠,又岂是这般容易的,只是儿女之事总要父母之命,而且他们两人之间感情深厚,总不能希儿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吧?若是没有,不如今日暂且这般定了,总不好让老头子太过来的聘物再抬回去,你说呢秦相?”
秦桧微笑着点头,说道:“恩师这般说就是折煞会之了,岂敢让恩师把东西再抬回去?我自会去劝劝希儿,不过这件事若想‘顺理成章’可是离不开锦瑜自己的努力啊!”
汪锦瑜听的明白,他不管祖父与秦桧之间言语当中隐约蕴含的深意,他多年来一直都喜欢着秦希,在这件事上自然会不遗余力。
……
秦桧送走了汪伯彦祖孙二人,便独自出了前厅,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秦希房前。
他望着那扇仍旧紧紧关着的门,不禁有些踟蹰,在他心里,这件事的确有些愧对秦希,当初收养秦希或许是参杂着别的情感,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已然将秦希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何况他此生无所出,对秦希的疼爱也算是倾尽所有。
当初秦希受了夫人的气,一个人跑出去,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偏要自己答应择亲之事要她自己选择,那时候看着女儿满眼泪水深受委屈的样子,老父亲的心都快融化了,哪里肯有半点犹疑,没想到如今又要“食言”了。
这次汪伯彦上门的确有些出乎秦桧的意料,他之所以没有拒绝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师徒之名,他知道汪伯彦是在替赵璩拉拢人心,想要成为帝师辅佐上位,而自己的态度尤为关键,正是这一点让他在是否要愧对秦希上面产生了犹豫。
身为当朝宰相,他自不会只是估计汪伯彦,哪怕是赵璩也未必就入的了眼,对于立储这件事,他深知自古以来都是皇室忌讳的大事,尤其是当今皇上,恐怕疑心更重,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因为这件事更加关系到朝廷议和与否,支持赵瑗的大多是带过兵的武将,若是被立为皇储,则必然向着主战一派倾斜,现在看来也不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
既然皇上更希望与金国达成和议,那么立储之事就一定要向赵璩一派倾斜,这是必然之事,那么自己就一定要跟皇上站在一处,更是借力而为,顺水推舟。
他仔细想过,答应这件亲事可以说是有百利无一害,唯有是对不住秦希,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快就答应下来的原因。
想到这些,他不禁叹息一声,抬头望向秦希房门。
“哎……”
“希儿,是爹!”他轻轻叩了叩门说道。
“门没有锁……”里面传出秦希的声音。
秦桧双手把门打开,阳光很快就透了进去,那一瞬间里面满是跳动的浮尘。
他往里面看了看,秦希就坐在屋子中间的那种桌子前,手里拿
着一把匕首,正在认真的削着一块木头。
“希儿,外面的天这么好,怎么没有出门?”秦桧走了过去,说道。
秦希也没有抬头,只顾着手里的木头,一刀一刀的刻在上面,显得有些吃力,但认真无比。
“天气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很快就会被送出去了吧?”
秦桧实在是没有想到秦希会说的这么直接,态度更是在他想象范围之内。
“爹……还没有答应下来,这不是来征求你的想法来了吗?”
秦希手里提着匕首,漠然回过头来,看着秦桧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陌生之感,说道:“可是聘礼不都收下来了吗?难道……还能退回去?”
秦桧笑着坐在秦希对面,可是在他心里仿佛塞满了什么一样,看着养育多年的女儿,满腹的道理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爹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秦希自然知道父亲嘴里所说的那个“他”是谁,想起汪锦瑜,她也不禁有些迟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又闪过另外一个身影,虽然不似汪锦瑜那般出类拔萃,但在她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比如在君山云海,比如在西湖岸边。
秦桧见秦希不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似乎还带着些许小女儿之情,不禁抚了抚胡须,笑道:“爹总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哪知道秦希突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很快,眼睛里渗出泪水,那清泉般的泪水很快就把明亮的双眸淹没。
“爹,我一直有句话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想要问你,若是你能告诉我,不管你为我选了怎样的亲事,我都会答应……”
秦桧一愣,他深深的呼吸一口,默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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