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像他这样的官职一般是很少有机会站在这个地方,但今天不同,因为临安府南城外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城,这个早已经被大家遗忘的名字,又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但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同样的案卷也放在了皇上的御案前。
那扇门后是这世上最为深邃的地方之一,等了快一个时辰,临安府尹文崇之也没有踏进去一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还不够资格。
“砰”的一声传了出来,就算是文崇之这种偏于稳重之人也不免被吓了一跳,接下来似乎有人跪地,山呼“万岁”。
看来是皇上惊闻如此大事也难免要动怒,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仍旧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这本是他的职责范围以内的事,只是事情太大,所以他在稍微了解了情况之后就立即前往宫门前请旨,可是按照朝廷规制,他一个小小的府尹是进不了那扇宫门的,还是赶往御前奏事的秦相国把他带到了这里。
文崇之一直等在这里,秦相国到御前禀告此事,接下来从里面传出旨意,接连宣了几人,除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等数位掌管刑狱的大人,竟然还有两位年轻人,看起来不过是十几岁模样,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从仪表也可猜出,这两人并非等闲。
他微微摸着胡子,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次,最终竟然真的回忆起两个名字来。
“赵璩……赵瑗”
一个长得白白胖胖,富贵可爱,另外一个瘦高颀长的身材,稳重寡言。
文崇之虽然平时上不得御阶,但对于这两个人的名字却并不陌生。
赵璩,本是秉义郎赵子彦之子,年仅七岁便被接入宫中,由吴皇后抚养长大,如今已经十二岁,吴皇后与皇上并无子嗣,便对其疼爱有加,这个孩子虎头虎脑极为可爱,平时就连皇上也很是喜欢,不但常伴左右,更是时常亲自教之。
朝廷上下都知道,当今皇上曾有一子,后来死于“苗刘政变”,这也成了他与皇后一生之痛,直到年纪渐长,便也失去了生子的念头,储君之位一直悬空,于是被接在身边抚养的赵璩就开始被诸位大臣的注视。
储君之位,虽然是皇家家事,但从古至今都是朝中大事,也最是容易影响皇权和天下格局,只是当今皇上从来没有明言,更没有暗示,而且这种事从来都是最大的忌讳,自然没人敢去轻易触碰,一句话之错可失富贵,也可人头落地。
原本满朝文武都以为颇受宠幸的赵璩就是未来的储君人选,哪知道这时候另外一个人突然回到了临安,那就是从北方一路逃回的赵瑗。
赵瑗入临安,这条路走的并不容易,当今皇上赵构知道以后触景生情,想起当年开封城破之时自己逃难奔走的情景,不禁泪流满面,于是亲自前往城门迎接赵瑗,两人竟相拥而泣,场面一度动人。
赵瑗与赵璩同为太祖皇帝七世孙,一个养在皇上身边,一个身世曲折,多经磨难,皇上赵构将两人都接在身边,出入、赏赐并无区别。
就让满朝文武有些猜不透皇上心思,从此之后,关于储君之位也就有了不同的声音,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仍旧支持赵璩,主要是由朝中文官组成,其中包括如今颇受皇上信任的秦相老师也是前任宰相的汪伯彦。
另外一派则是支持赵瑗,赵瑗历经磨难,养成了冷静、沉稳的性格,相较于赵璩更为成熟睿智,更知天下疾苦,如今正值大宋倾危之际,君主要承担复兴之责,所以朝中以韩世忠为首的武将力主赵瑗当为储君。
两派自然少不了明争暗斗,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赵构竟对此不闻不问,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改变。
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丢掉了身家性命,而帝心难测,所以最深皇上信任的秦相府就成了大臣们争先恐后的地方,但是秦相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对登门拜访的大臣先是以礼相待,到后来竟完全闭门谢客,显然是不愿牵涉其中。
文崇之望着那扇门,细数着每一个进入门中的人,他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笑的很奇怪,门前的侍卫都被他这种笑容看迷糊了,但他心里却格外清晰。
“看来这个案子已经不用我来操心了……”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帝王之术,果然出人意表……”
南城发生这样一宗骇人听闻的杀人割头案件,朝廷震怒,连平素态度温和的皇上都气的怒摔了奏折。
现在最紧要的是推举出一位此案的主理者,朝中一时争论不休,有人提议南城本是临安府管辖之地,当由临安府尹主理此案,但很快就被否定,毕竟此案重大,而临安府尹官职太小,必定不够分量。
刑部及大理寺同样争议不下,最终有人提出应由一位皇室子孙主理此案,此言一出,各有推荐,因为很多人都明白其中意义,一旦能有一位皇室之人查清案件,必然是深受皇上重视,也算是有功于天下。
只是现在人选不止一个,赵璩和赵瑗都是合适的人选,如此下来争论就更多,直到后来皇上召来两位被众多大臣都视作皇位继承人的赵氏子孙,没想到两人倒是出奇的谦让,皇上心中阴晴不定,左右都不跑偏倚。
直到午后,所有人离开,皇上身边的老太监宣读圣旨,对于南城突然发生的惨案,由当朝宰相作为主理,以赵璩、赵瑗为副主理,可调动临安府衙、大理寺等诸司衙、卫所兵丁衙役,务必于七日内查出真相,以告慰惨案当中丧生的百姓。
赵瑗出了大殿,于傍晚时来到大将军韩世忠府上,他来到临安时间太短,所能倚重信赖之人并不多。
赵瑗走进大门时,韩世忠跟洛北、虞晗一起都站在门内等他。
“韩伯伯……”赵瑗微笑着躬身,并没有自己的皇室子孙身份而显出倨傲,反而极其谦逊有礼。
“瑗儿,快随我进屋详说……”韩世忠大步过去,一把抱住赵瑗,就像是见到了久未见面的至亲晚辈。
“老头子就不讲君臣之礼了!”
看到虞晗有些微微的惊讶,韩世忠大笑着说到,这也是赵瑗早就跟他约定
好了的。
几人一边往里走,赵瑗一边问道:“你们住在韩伯伯的府里还习惯吧?”
没等洛北回答,虞晗先是接口道:“我们两个倒还可以,只有那位小高僧……可谓是十分的习惯……”
这时候,就看到小和尚一直手里抓着香酥的肉饼,另外一只手里撵着一个大号的茶杯摇摇晃晃的走出来,一口肉饼一口茶水吃的极为开心。
韩世忠一看到杀生就张嘴大笑:“哈哈,你们带来的这位小师傅可真是与众不同,不忌荤腥不说,更主要的是性子……嘿嘿,跟老夫年轻的时候倒是很像,我很喜欢……”
“按照杀生所说,历劫之后就该给自己一些补偿,而他的补偿那就是吃饱喝足,享受生活!”虞晗也笑了起来,说道。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来到了堂屋,早有人准备好了茶点,韩世忠府邸是当今皇上所赐,所以即便算不上奢华,但也不差,只是从进门之后并没有看到几个小人、管事之类,洛北想起当初在朱仙镇的万如海处,一位名医府邸那是何等模样,下人、管事随处可见,而一位功在社稷的大将军家中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这次南城惨案发生的太过离奇,到底是什么人会做这种事情呢?”韩世忠刚一坐好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这也正是皇上所震怒的地方,南城虽然与临安日渐远离,但说到底毕竟是天子脚下,这也是为什么圣旨当中要我们七天破案的原因!”赵瑗说道。
虞晗一直揉着手指,这时见韩世忠和赵瑗都同时看向自己,便有些歉意的微笑。
“七天的时间并不算多,最重要的是我们对案件的任何情况都还一无所知,这次皇上圣旨命殿下与赵璩一起作为副主理,看起来虽然公平,可是大家都知道,朝中有一大半朝臣都是跟前宰相汪伯彦一起支持赵璩,只是秦大人的态度现在还并不明朗,在这样的情况下可是对我们十分的不利!”虞晗几句话就说出了当前的形势,即便是韩世忠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少年,可真是心思缜密、机敏过人。
赵瑗却只是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知道虞公子话中之意,不过对于我来说,查清案件真相,让恶人伏法,比其他的都更加重要……”
虞晗忽然拍手笑道:“殿下果然不负所望,当今天下正缺少一位似殿下这般敢为黎民做主之人,既然这样我等必会竭尽全力帮殿下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洛北,好像在等洛北一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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