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蹄声急切又十分规律,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就像夜幕中下起的雨,但没有丝毫的混乱感。
如果说别人被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声吓了一跳,想到的也不过是雨夜行人。
但唯有杨再兴不同,因为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极为熟悉这样规律的马蹄声,同时也保持着无比敏锐的警惕之心。
“不好……”
他凝眉,起身,急声说道。
“有至少上百人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朝这里快马赶来!”
他拉着穆心蕊的同时让洛北等人都躲避到屋子的角落里,袖子一拂将那盏本就很是昏暗的烛光熄灭。
透过破旧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雨幕中的小屋子已经被骑着乌黑战马的黑甲骑兵包围。
马蹄声渐渐消失,窗外大雨却丝毫不能扰乱黑甲骑兵整齐的队伍,就连那些乌黑战马都未曾发出一点杂声。
这一刻的变故实在来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
而看到那一排排整齐的黑甲骑兵的瞬间会自然形成一种压力,就是这种压力让屋子里的人耳畔被巨大的声音填满。
但这种声音不是雨声,不是外面的马蹄声,更不是屋子里发出的任何其他声音,而是心跳声,来自于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让其他所有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大概只有杨再兴还能在面对这种紧急的围困时还能保持着如平常一样的镇定。
他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继续向外面观察。
雨中的骑兵将整座小屋子都围了起来,但他们并没有急于作出攻击或是其他的行动。
杨再兴看到骑兵当中的一杆桅杆旌旗,上面除了黑色便是白色,没有其他任何杂色,一只通体乌黑的雄鹰似乎正穿过一座高山而翱翔天际。
他不禁皱紧了双眉,低声说道:“想不到会是金国闻名天下的黑水骑兵!”
他的声音很轻,别人或许并不知道这“黑水骑兵”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支军队,但瑗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较是他习惯于镇定喜怒不形于色,不禁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
杨再兴之所以能看出这支黑水骑兵主要还是因为那杆旌旗,黑白两色预示着北方奇妙的白山黑水,而那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就是金国女真人所向往的力量和憧憬的自由与征服天下的勇气。
这支骑兵其实在疆场出现的时候并不多,最著名的战役就是金国最后征服同样为北方强悍民族的耶律大辽时,清一色的黑甲,黑色战马,甚至是重甲重器,让大辽国最后的精锐不到两个时辰便彻底瓦解,这足以说明这支骑兵的战力。
黑水骑兵围住了小屋,但并没有急于立即做出任何举动,好像在等待着某种命令的到来一样。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声,响彻整个夜空,好像要把整个雨幕都一同撕裂一样,让人听了极为不适。
而下一刻,黑水骑兵宛如等到了一直等待的命令,在大雨当中几乎一起挽起长弓,对准的方向正好是这座小屋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幕当中的寒气似乎通过窗子或是墙壁渗入屋子里,让躲在墙边的他们不禁浑身莫名颤栗。
“我们该怎么办?”洛北在杨再兴身边低声问道。
现在除了他们两个,屋子里还有瑗
儿、芸娘、杀生、穆心蕊和老人,可是这些人几乎没有任何战力,哪怕是逃离被黑水骑兵重重包围也不可能,更不要说面对这支让天下军队都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军正面一战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洛北问出了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杨再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他的那柄寒枪,另一只手搭在洛北肩上,在他耳边说道:“我冲出去,你想办法带着大家逃走……”
洛北一愣,抬起头直视杨再兴,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杨再兴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变得更重了些,这种压力是信任也是坚持。
洛北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在此情况下,如果大家都留下来不但于事无补,到最后只会同赴黄泉。
他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只能缓缓点头,但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即便杨再兴能暂时吸引对方的注意,到底能有几层机会冲出去。
……
山坡上,雨下的凄厉无比。
春雨,润物无声,而此刻,却仿佛凄寒无比。
漆黑的雨幕下,羽箭如长夜流星般带着凛冽的风声射向小屋子。
羽箭密密麻麻的钉在小屋并不如何牢固的墙壁和屋顶上,没有动用第二波,整座小屋便已经完成变成了一片瓦砾。
雨水很快就落在几乎趴在地上的人们身上,和着飞扬的尘土变成了泥水。
羽箭钉在墙壁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叮叮当当”声音,不禁让人头皮都发麻。
原本就害怕已极浑身发抖的老人再也顾不得洛北压住他的手臂,竟然发疯似的站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他还没有雕刻完成的那个木雕。
“小玲啊小玲……爷爷想你啊!”
洛北手上一空,不禁心惊,刚想要去拉住老人,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沉闷声音响在耳边,然后是飞溅的鲜血,跟雨水和在一起。
接下来是第二支羽箭……第三支……第四支……
直到老人再也没有了声音,身子后仰倒了下去。
老人倒在血和雨水当中,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也完全失去了生气。
他不用再害怕,不用再颤抖,只是那个在他心里极其重要的小女孩还没有雕刻完成就已经落在了血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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