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玄向下瞥了一眼,见敖荒脸上一阵青红不定,似有微词,嘿然一笑,也懒得理睬。
而中年道人更是仿佛不曾觉察到二人的龃龉,信手落下一枚黑子,问道:“金鳌岛情况如何,可曾见到上清圣人?”
“并没有。”
敖玄伸手捡起一枚白子,将棋局扫了一遍后缓缓落下,面无表情道:“不过上清圣人传下了谕示,提到龙族内务,他不会多管闲事。”
中年道人闻言,点了点头,显然这个答复,他已早有预料,毕竟目前三教之中,只有截教与人族的牵连最少。
“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虽然拒而不见,但此番进兵是以征讨西渎水府为名,属我族内务,如上清圣人一般,他们自也不能横加干涉。”
“不过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敖玄不置可否,沉吟一声,道,“不久之前,玉清圣人的弟子慈航真人,也在海上立下了洞府,位置便在离钱塘不远的近海一带。”
若是寻常人士,休说只是一名小小金仙,便是大罗金仙亲身到来,也不会引起他的关注,但是圣人门徒却需另当别论,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更要格外重视。
中年道人眉头微皱,沉声道:“选在此时此地,莫非是玉清圣人有意安排?”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敖荒,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祖,只要我们攻下了西渎水府,四海四渎便能再次一统,洪荒水脉尽复执掌,到时人族只能仰我鼻息,我族气运必定大涨,因此侄孙建议,应该立刻出兵。”
中年道人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人族逐渐有了取代没落的巫妖二族,成为人道之主的趋势,但是天地无永恒固定之主,只要龙族气运能够压过人族,便可将其取而代之。
等到了那个时候,圣人也不能违逆天地大势。
中年道人缓缓落下一子后,嘴唇翕动,目光投向老神在在的敖玄,淡淡道:“你的看法呢?”
敖玄眼中透出几分沉稳,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现在出兵。”
“那便说一说你的理由。”
“如今的人族共主乃是妖族大圣伏羲转世,四海出兵虽说是为了讨伐西渎,但是一旦功成,便会对人族产生莫大影响,双方极有可能就此发生冲突。”
顿了顿,敖玄继续分析道:“况且三清圣人中,太清和玉清两位态度本就不明,若是再因此事得罪了与女娲娘娘,那我族处境可就大为不妙了。”
中年道人略一思索,沉吟道:“那照你的意思是?”
下方,挺立一旁的敖荒想要出言反驳,一时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不禁语塞。
“不过敖荒贤弟方才所言,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敖玄又看了他一眼,笑道:“有道是时不我待,眼下人族气运与日俱增,而且拖得越久,天地大势对他们越有利。”
“到了那个时候,我族也就再没有了出头之日,所以两相合计之下,我建议等伏羲退位后,再立即发兵,攻打西渎水府,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中年道人虽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妥,皱眉道:“人阐二教与人族本有勾连,若是再等一段时间,双方联系必定日益紧密,到了那时,岂不是更加投鼠忌器?”
敖玄捡起数枚沦为死棋的黑子,苦笑道:“晚辈智术短浅,言尽于此,一切全凭老祖决断。”
敖荒见中年道人犹疑不定,一时下不了决心,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让敖玄专美于前。
他心思活络,顿时计上心头,俯身道:“老祖,侄孙思得一法,或可解当下困局。”
中年道人眉眼一抬,语含希冀道:“但说无妨。”
“侄孙知道老祖在是担心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但是洪荒之中,除了上述这四位,不也还有两位身在局外的圣人吗?”
敖荒直起身子来,神情松了几分,道:“所以侄孙思前想后,我族不妨寻求西方二圣的帮助。”
哪知中年道人听了这话,神色突然一凝,身体前倾,呵斥道:“此言以后休要再提,否则定惩不饶。”
敖荒见他忽地发怒,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连忙把首垂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侄孙一时口不择言,还请老祖恕罪。”
“难道连你都能想到的援手,老祖我会想不到吗?但那西方二圣又岂是易与之辈。”
中年道人这才容色稍霁,唔了一声,随后郑重道:“他们师兄弟几番前来,一心想将我族度去西方,听讲什么狗屁大法,都被老祖我一口回绝了。”
“想我龙族堂堂先天神裔,威震太古,唯有挺身向前,怎有可能俯首帖耳,投身西方。”
他这一番话说得敖荒心驰神往,激荡不已,道:“是侄孙糊涂。”
言罢,他重重一拜。
中年道人捋着美髯,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商讨之际,众人突闻一声冷笑自心头浮了上来。
“烛龙道友这话,未免不尽不实,自欺欺人。”
话音一落,上方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霎时浊浪排空,山呼海啸,辖地数万里的章尾山猛然晃动了起来。
此时,晦明宫之外,香风骤起,一时华光灿灿,仙乐阵阵,就见朵朵金莲飘落虚空,便有一尊圣洁法身显化而出。
只见这人面黄身瘦,挽双抓髻,髻上戴两枝花,手中拿着一只非枯非荣,不青不白的晶莹宝树。
“准提圣人?”
中年道人一愕,随即像是明白了其中缘由,看了一直面色如常的敖玄一眼,呵呵一笑,起身一礼,笑道:“天尊请上座。”
准提道人身形瞬动,欣然坐了上去。
“烛龙道友,你龙族早已不复太古之势,所以不必再拿这个幌子充当门面,你无非是担心龙族入了我西方之后,会分走你的气运吗?”
准提道人丝毫不客气,直言道:“如今你想借着一统四海四渎的机会,再复龙族气运,供你斩却第三尸。”
“但除了我西方,你还能指望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