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 深究

有关段青与芙蕾雅之间接下来对话中的详细内容，事后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一直被明里暗里的各路相关人士暗中观察的这场谈话最后的景象中，这位大魔法师离开时的表情比一开始枯坐在此地的时候显得更加冰冷而严肃。停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沉默不语的段青似乎也用了相当的精力来消化自己先前所说的内容，被寒风包裹的他不停地抬着头，那遥望着昏黄天空的视线也在低沉的叹息中一点点扩散开来：“——真是的，天天就知道拿捏我的软肋。”
“发生了什么事？”
沉重的脚步声由他的身后响起，与这道询问声一起出现的破空感觉最后也变成了一抹披在他双肩之上的厚重披风：“那个人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你们为难我的事情还少么？”回头望了一眼呈现在自己眼前的雪灵幻冰熟悉的面庞，段青苦笑着将带有对方几分余温的披肩扯了扯：“不过现在想来，这位千指鹤的魔法导师大人与原来的你似乎很像呢，都是属于喜欢默不作声独自行动、鲁莽并且不计后果的人。”
“我，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啊！”于是雪灵幻冰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我，我那是担心你的安危！又或者是因为被你气到，所以……所以……”
“看，我就说很像吧。”
笑着回头握住了对方的双手，段青将一名刚刚训练完毕，此时正浑身散发着无尽热力的高挑女剑士的形象纳入了自己的眼帘：“她的心中自然也是牵挂着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她的姐姐，虽然平日里没怎么听过这对姐妹的事迹，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位大魔法师也是属于那种为了对方可以不顾一切的存在呢。”
“泰伦之塔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再倒映进自由世界，似乎是你当初的那一剑伤及了对方的根骨和胆量。”轻轻地顺着对方的力道放下了自己的双臂，雪灵幻冰声音轻盈地回答道：“除了不久之前我们在那场虚空的旅行中重新与他们会面以外，自由世界的表世界内一直没有再出现过这座塔的身影，所以有关这座塔的任何消息情报，我们也一直无从知晓。”
“但克莉丝汀的消失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而是发生在大概两三个月之前。”段青叹息着点了点自己的脑门：“我们离开坦桑城前往帝都雷德卡尔的时候，这位大魔法师还在我们面前出现，并且亲手将失去了魂魄的薇尔莉特交到了我们手中呢。”
“也就是说，她的失踪至少是发生在我们那一次的见面之后，到法师议会的消息传出来之前。”雪灵幻冰一脸认真地点头回应道：“除非我们在当时见到的那个克莉丝汀，或者是法师议会最后得到的音讯，中间出现任何作假的成分。”
“这种意外就不需要考虑在内了。”
按着脑门继续思考了一阵，段青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想要顺着追根究底的想法：“即便是找到了她真正的失踪点，甚至找到了失踪的位置，情况对我们此时所面对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帮助。”
“魔法帝国的人确实抓住了那位我们牵绊颇深的大魔法师，也确实使用了某种方式成功为她洗了脑。”雪灵幻冰的眉头也开始皱得越来越紧：“虽然没有实地验证过，不过她的遭遇多半与我的遭遇一样，毕竟良辰美玉的手上还是有那种奇怪石头的。”
“精神扩散装置按理说只对我们玩家有效，前提还得是外界的游戏舱安全保护协议要提前解除掉。”段青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门：“游戏内的NPC是没有这样的说法的，想要强行打开一个人的精神并实施改造，使用的方法也肯定与我们已知的流程不同。”
“但是相对的，自由世界有自由世界自己的规则和法子。”雪灵幻冰神情郑重地回答道：“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时代，洗脑与改造根本不需要太过局限于我们匮乏的认知，光是法师议会所掌握的精神魔法领域中就有着九级十级魔法所产生的恐怖效果，更不用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了解的虚空魔法领域——”
“不，我可没有听说过虚空的力量有这样的效果。”
突兀的声音加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极近距离的小声对话当中，与之相伴的还有莫名从段青的肩侧冒出来的一道混沌的虚影，那虚影穿过了段青肩上的披风与雪灵幻冰的视线，最终在段青的肩侧形成了薇尔莉特那使用着娜希娅少女身姿般的模样：“虚空的本质是吞噬，是将一切归于虚无的存在，就算是精神魔法，在遇到了虚空的一瞬间应该也会迅速崩溃消散吧。”
“可是我们现在正在使用的紫罗兰符文魔法体系，其基础不就建立在虚空的力量之上吗？”似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眨了眨眼睛的段青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回应着这位虚空领域方面的权威专家：“这又如何解释，伟大而又亲切的导师阁下？”
“算你的嘴还有点甜。”敲打的动作在段青的头顶上方显现了一瞬，薇尔莉特似乎知道身为虚影的自己现在无法真的教训对方什么：“所以我才说那是虚空的本质，如果利用方法得当，使用这些力量激发我想要的效果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我的后半生一直都在与这些能量陪伴，呵呵呵呵。”
“那么伟大的阁下，据您所知，虚空的力量能否达到我们二人刚才所描述的效果？”按下了自己想要窃笑的心情，板起脸来的雪灵幻冰也摆出了一副严肃求知的乖宝宝的样子：“‘虚空的魔法’能否控制人心？”
“我还没有使用虚空之力模拟出精神魔法的本质。”
宛如背后灵一般漂浮在段青的身后，托着下巴的薇尔莉特将少女那清秀漂亮的眼眉微微黛了起来：“精神魔法的本质是‘精神具现’，以使用者的精神力强行干涉世界的规则运行，强大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改变其他生命体的外表和灵魂。当然，古代的大魔法师与研究者们并未放弃过研究出一些其他的手段和规律，使普通的精神魔法师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这也是‘精神冲击’和‘精神控制’等可以被认定为九级十级的高级魔法的由来，就像火焰魔法体系里的‘烈焰飓风’或者是岩土魔法体系里的‘陨星’一样。”
“许多威力强大的上古魔法已经随着魔法帝国的陨落而失传了，后来的法师议会的出现便是为了搜集和保存这样的知识。”说到这里的薇尔莉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按道理来讲，后魔法时代的人所搜集到的材料与知识，原本应该是比不过这些自称遗民的家伙才对。”
“我听说他们之中也有着一个类似议会的组织，居于万人之上的魔法使用者被称为‘魔导师’。”雪灵幻冰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这里面有擅长使用精神魔法、甚至是继承了上古时代精神魔法知识的人么？”
“我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薇尔莉特再度作出了否定：“我与那个组织短暂的接触中，有关虚空一类的知识都是负责接触的人交换给我的，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名魔法大师，复述那些知识的时候也是磕磕绊绊、战战兢兢的样子……哼。”
“那个组织的背后一定存在着某种其他的恐怖力量。”
终于说到了自己想说的话，这位漂浮在空中的虚影声音严肃地强调道：“虚空的知识也好，克莉丝汀现在的处境也好，这一切都不是我接触到的那些遗民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他们的背后肯定还存在着更为强大的人——或者生物。”
“是我们在泰伦之塔中遇到过的‘那个东西’么？”在场的两个玩家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漆黑的虚影：“应该与当时出现在自由之城上空的那个东西是一样的存在，看上去像是虚空的凝聚体之类的，但却拥有自己的意识和心智……”
“哦？跟我详细说说？”薇尔莉特语气中的兴趣瞬间提了起来：“它的力量具现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形式？它又曾经说过什么？”
“它说的都是一些疯疯癫癫、难以理解的话，使用的力量倒是我们根本对付不了的虚空之力来着……哎呀，都过了多久时间了，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还记得清？”随意地回答了两句，段青有些苦恼地挥了挥手：“回头我可以找那些当时参战的家伙们问一问，他们说不定收集了一些其他有用的情报呢，还有外面的玩——咳咳，冒险者，只要人数够多，说不定哪个曾经闯入过虚空的人会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公布出来。”
“你们冒险者群体里面，说不定也有攻克了精神魔法领域的人。”似乎对段青话语中的不自然习以为常，薇尔莉特声音平静地提醒着对方：“如果真的存在与我一样过早接触那个组织的冒险者，以他们的才智和凝聚力，他们说不定早就已经研究出了成果，就像占据着这座山的那些人一样。”
“这个道理我们也是知道的。”相顾一笑算作是回答，雪灵幻冰随后也笃定地回答出声：“我们也有我们明确的怀疑对象和理由，他们现在也是我们的敌人，一旦遇到的话，我们定会尽全力将一切都付诸解决。”
“虚空魔法和精神魔法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关联，不然先前还称作复辟者的魔法议会在公国境内作乱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拿出类似的成果才对。”同样将视线从雪灵幻冰的脸上别开，段青声音低沉地总结道：“先把这件事向语殇说一说吧，掌握着如今这么多行会信息的她，应该有类似的门路和办法打听到一些什么。”
“拜芙蕾雅这一次的提醒，我们得先把这个问题处理一下，否则不管是为了克莉丝汀出手帮忙还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目标，胜算都是无比渺茫的。”
**********************************
“这件事啊，这件事在下倒是稍微研究过一阵子。”
将手中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毛巾随意地丢在了一旁的水桶中，名为断山河的青年拳手声音肯定地回答了段青提出的这个疑问，一直自己一个人待在营地角落里锻炼的他此时也光着热气蒸腾的脊梁，用自己的背影面对着前来此地的灰袍魔法师——将相关的情况说与絮语流觞之后，再度陷入了忙碌状态的这位新联盟实质领导者便将这个问题与自己的指示随手抛给了距离最近的几大龙头行会，而身为其中之一的江湖随后便在断山岳的一阵大笑下，转而将段青指引到了这位闭关修炼的年轻拳手面前：“在你二度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江湖也算是与那个魔法帝国在各大战场里交过几次手，而作为抵御他们进攻的主力，你说的那种个体，在下也遇到过几次。”
“是克莉丝汀吗？”于是段青第一时间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什么时候遇到的？”
“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冰系魔法师，但是不是你说的这位，在下无法确定。”
半个后背显露在帐篷的阴影当中，这位生活朴素、语气也无比朴素的玩家似乎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与行装：“魔法帝国既然叫做魔法帝国，他们当中的魔法师敌人数量自然是最多的，在下对付这些难缠的敌人就已经颇费力气，分辨这些敌人的身份就更加难以做到了。”
“不过事后想了想，这些敌人倒是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抬起了自己的头，说到这里的断山河声音诡异地停顿了一瞬间：“那就是——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对战场的情绪反应也非常沉闷，就像是一台毫无感情、只顾埋头工作的机器。”
“按照你现在的描述来看，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被控制’状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