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了平日里穿的精致长袍,这年轻人看起来便不像是京城中矜贵的少爷公子。他身披黑色甲袍,足登云靴,铠甲泛着冷峻的光,尽添威严。姿容俊秀,气势却锐如长刀,如他腰间佩着的晶莹宝剑,教人无法忽略锋芒。
“肖都督,”崔越之看向远处,再过不了多久,晨光将要照亮济阳城的天,乌托人的船也将到了,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城里的济阳军,都在这里了,崔某会带着一部分人前去葫芦嘴设伏,都督带着其他人乘船与济阳军正面相抗。火攻一事……”他神情凝重起来。
司天台的人在昨夜里就已经连夜观天象,今日可能无风,也可能有东南风,但纵然起风,也是下午时分。可真到了下午,可能乌托人已经上岸了。
他们能做的,是要在这里等一场“可能”的东南风,而为了这个可能,必须要将战局延长,尽量的多拖延一些乌托人的时间在水上。
肖珏带领济阳军,要去完成这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但更难完成的任务不仅于此,还有那个放火的人。
要在乌托人的船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出一把火,且这把火放出的时间恰到好处,那么多只船,不可能一一点燃,需要观察船的位置,找到其中最重要的几只,借着那几只船的火势将火势迅速扩大至所有乌托人的大船上。这需要很好的全局观,也需要不俗的判断力。纵观整个济阳城,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实在凤毛麟角。
崔越之也很为难,但他别无选择,只对身后招了招手,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演武场里,与禾晏交过手的木夷。
“我找了一只兵,听从木夷的指挥,寻得时机,好上乌托人的船。等东南风至,趁机放火。我们难以确定哪几只船的火势可以控制,所以只能让木夷多烧一些。”
烧的越多,被人发现的可能也就越大,甚至于很可能的结果是将自己也一道困在船上。这一只放火的兵,从某种方面来说,相当于前锋营的兵,而且是,已经做好牺牲自己的前锋营。
用他们的牺牲为后来的兄弟开路。
木夷对肖珏道:“木夷但尽全力。”
形势对济阳军有多不利,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木夷也早就不如之前那般自大,神情都沉肃了许多。
“崔中骑,带人放火这件事,让我来吧。”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帐子被掀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禾晏。
她也穿了济阳城军穿的袍甲,长发高高的束起。明眸皓齿,又是与先前红妆截然不同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众人竟也觉得,这姑娘如此打扮时,竟比红妆时更夺人眼球,自然极了。
铠甲沉重,她却走的轻松,神情亦是十分从容,看向肖珏道:“都督,放火这种事,让我去。”
“禾姑娘……”木夷有心劝阻,“这很危险。”
“乌托人的船太多了,等那场说不准的东南风,可能要等到下午。”禾晏摇头,“要藏匿其中,不被人发现,不仅需要身手,还需要体力。并且还要懂得与都督带领的济阳城军配合时间。木夷兄弟,你从前并未和都督一起并肩作战过,纵然是去放火,你们二人磨合,也不是片刻就能磨合好的。我是都督的手下,与都督亦有默契,由我来带着你们,再好不过。况且,”她微微一笑,“先前在演武场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与我交过手了吗,怎么还对我这般没有信心?”
木夷脸微红,一时无话可说。他既输给禾晏,就是技不如人,又怎么好反驳?
禾晏这话里半真半假,真是真在她确实可以和肖珏配合的更好,之前在凉州城里袁宝镇那事也是,况且将领之间,许多想法是想通的。肖珏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同样的,她的暗示,肖珏也能看懂。换做是木夷,未必能明白。二来是,她也看出来了,木夷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打算以一命换来成功。可是战场上,尽量避免无谓的牺牲,是将领的责任。她虽然不敢说带着这群人全身而退,但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于公于私,由她去做这件危险的事,比木夷来做更好。
崔越之有些犹豫,那一日讨论火攻之术时,他已经知道禾晏不简单,绝不可小看,也比木夷有本事的多。但禾晏毕竟与他不算熟悉,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尚未可知。而且禾晏也不是他的手下,纵然是他同意了,肖珏不同意也没办法。因此,也跟着看向肖珏道:“禾姑娘的本事,崔某当然相信,由禾姑娘去做这件事,崔某也放心的很,只是不知道肖都督意下如何?”
肖珏看向禾晏,禾晏亦是回视他。她的目光清亮而富有生机,铠甲穿在她身上,英气逼人,意气风发,将她的整个面庞都照亮。如在凉州卫里演武场上大放异彩的少年,行动间矫捷如风。
自由的风不应该被困在方寸之地,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淡道:“去吧。”
禾晏道:“多谢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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