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刚才,面前的少年一脚踢开脚边的佛像,那点动作和神气,突然就与丁一记忆里的许大奶奶重合了。
但他怎么能是许大奶奶呢?
那碗药喝下去,许大奶奶就成了个瞎子。丁一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直到今年春日,他在禾家的时候,听闻许大奶奶失足跌进池塘里溺死了。
丁一不会认为她是真正的失足溺死,盖因禾如非以及禾家人在听到这件事时,除了二房的夫人,并无半分惊讶。想来是早就知道的。
有什么事情会使得整个禾家对一个出嫁的女儿如此赶尽杀绝,变成个瞎子都不放心,还要她的命?他在事后回忆起来,便渐渐想出了一点头绪。
禾如非在别院里生活多年,回到朔京,摇身一变成了飞鸿将军。丁一以为是禾家找了个代替品代替禾如非,既然禾如非回来了,代替品就该去死。但,倘若那代替品是个女子呢?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并不是绝无可能。尤其是丁一想到许大奶奶的机警和身手,绝不是一个普通妇人可以做到。尤其是后来听说许大奶奶瞎了后,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尝试听音辨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令禾家感到不安。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瞎子,如果这个瞎子还能走、能动、能说,就不够令人放心了。
他当初弄瞎掉的许大奶奶,也许是大名鼎鼎的飞鸿将军,每每想到此事,丁一都又自豪又遗憾。自豪的是平定了西羌之乱,多少人望而却步的飞鸿将军却是败在他这么个小人物手中。遗憾的是他虽算计了许大奶奶,到底不是光明正大,只是一碗药而已。
灯火影影绰绰,映出的少年模样都变得模糊了。禾晏眼角一弯:“打架的时候出神,可不是好习惯。”伴随她声音的,正是她的动作,如鬼魅般轻快,眨眼间已经到了丁一跟前。
“噗嗤”一声,匕首从他的袖子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禾晏刺伤了他的胳膊。
“你就这点能耐了吗?”丁一的眼中掠过一丝兴奋,还有一点不屑。这少年断然不是飞鸿将军,飞鸿将军……不止这点本事。
他不以为然的将那截散出来的袖子撕掉,看着禾晏笑起来:“不管你是人是鬼,今日就死到临头!”
他朝禾晏疾掠而来。
屋子本来格外宽敞,但因为到处摆满了佛像,便显得狭窄而逼仄,丁一自小习武,内力深厚,且手段诡谲凶险,若非如此,也做不得禾如非的心腹。禾晏与他交手四五招,被拍中的地方伤痕累累,受伤最重的当是背后,被丁一的刀尖划破。
窗户就在眼前,却难以逃开,她被抓住一把丢到地上,丁一抓着她的脑袋,疑惑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少年的唇边溢出血迹,而他神情却满不在乎,仿佛不知道痛似的,连笑容都不曾变过。
恍惚间,丁一又想到许大奶奶了。这点联想令他不快,钳着禾晏的脖子的手越发收紧,他道:“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将你杀了,埋在这里的地上,到处都是神佛和符咒,你将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他轻轻地,诱哄般的道:“你到底是谁?”
这少年的身手已然很优秀了,给他的感觉又似曾相识,丁一不愿意与真相擦肩而过。
可是禾晏闻言,却笑起来,她笑的有些咳血,边笑边道:“你这人,我不是早已告诉过你,我既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便早已不屑超生。况且,连我都能来去自由,这点符咒和佛像,不过泥塑纸张,当不得真。你如此好骗,你家主子禾如非知道么?”
他竟然知道禾如非,丁一一愣,神情陡然一变:“你还知道什么?”他下意识的去摸身后,却摸了个空。
那少年的脸还在跟前,漾着盈盈笑意,丁一察觉不对,手中匕首直刺过去,少年却如乍然醒过来一般,轻轻一撤,已经脱离了他的制掣。
她手里拿着一只细小的梅花镖,靠着佛龛把玩,道:“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了?还藏在怀中,要不是挨了这么多顿打,还真找不到哪。”
丁一的脸色霎时间沉下来:“你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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