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朱天都率数万海寇横行东南,烧杀抢掠,正是从象山海口登岸。
所以,自那次海祸之后,象山城防又经过了前后数次加固,更有名震天下的“戚虎”亲自坐镇,简直堪称固若金汤。
纵然朱天都亲自出手,三十六船主倾巢而出,也不会一触即溃吧。
徐行瞳孔微缩,身躯一震,立即想到一件事。
难道……有人里应外合。
联想到自己在臬司衙门的所见所闻,徐行心中已有猜测,不禁升起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光是杭州一个地方,就抓了那么多“通倭”的百姓,严党官员作风可想而知,逼反东南又有何出奇?
倒不如说,东南能坚持到如今,还没有大的叛乱,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徐行轩眉一扬,抬手作大鹏展翅状,肩背肌肉隆起,肩胛骨剧烈扇动,弓步足挺,一步踏出,气流鼓荡,狂风乍起。
其人发劲之猛,简直像是火炮出膛,不仅快绝,还裹着一股激烈爆发的鼓荡炸劲。
他身后泥泞轰然炸出个大坑,泥水、土块四射飞溅,脚底传来沉闷回响,连绵不绝。
齐大柱只觉地面一震,狂风大作,以他的拳术境界,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他身后那三十多个汉子更是被吹得摇晃不已,好在经过一周的修行,这些学徒们也有了几分功底,不至于栽倒在地。
官道旁,一片幽深山林中。
十几条身穿劲装,腰悬长刀的精壮汉子聚在树荫下。即便在漫天大雨中,仍能从他们身上,闻到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腥气。
周遭横七竖八地摆了几十具尸体,血水汇成暗红血泊,满是残肢断臂、肝肠碎肉,林间、树梢、乃至地上,都是激烈作战后留下的痕迹。
有个身材瘦削,腰间佩刀的黑衣人,正蹲在满是血水的泥地里,拍打着一名明军军官的脸颊。
“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这名军官的双腿已被齐膝斩断,右手小臂也被削去,胸膛、腹部都有可怖的创口,皮肉翻卷,周身处处血肉模糊,白骨裸露。
这并非是战阵厮杀,一击毙命的果决武技,而是近乎凌迟的处刑手法。
很显然,他的对手无比享受这种凌虐对手的快感。
可即便如此,这军官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动摇。
黑衣人勾起嘴角,露出残忍笑意。
“戚家军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戚虎已死!”
那军官冷笑道:
“总兵大人若真个身死,你们还用在此处设伏吗?”
听到这话,黑衣人笑起来,满是一种小儿无知的怜悯。
“硬受鬼天皇半拳,再强顶少主接连不断的十三手快锤,不要说是宗师里面资历尚浅的戚虎,饶是俞龙在世,陆炳翻生,也要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剩半条命,跑出去又能如何?内脏震动、骨断筋折,纵有神药也无用,哪怕吊着一口气,也活不过几天了。”
他摇摇头,充满遗憾地道:
“杀了我井上家那么多勇士,还能以武者之姿,死在鳄首手中,真是便宜他了。
我本还想斩落他的首级,挂在血鲨舰的船首上,以示武家荣耀,可惜。”
三十六船中,最为凶悍的十人被称为“十鲨将”,每个都是至少三次炼身的大拳师,他们的船也被冠以“鲨舰”之名。
黑衣人正是“十鲨将”之一的血鲨舰船主,井上十三郎。
那面被鲜血浸透的鲨鱼旗帜,不知在海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又制造了多少天怒人怨的惨剧。
就在这时,一声闷雷响彻天际。
一名赤裸着上半身的彪形大汉抬起头,遥望被深深林叶遮蔽的天空,有些不解道:
“又要下雨——”
他最后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忽觉天昏地暗,十几名精悍海寇都转过身来,却见震撼一幕。
一团黑影裹挟汹涌风暴,悍然砸落地面,气势霸烈无匹,简直就像是苍天崩碎,坍塌倾覆。
那汉子的头被硬生生拍进胸膛里,整个人四分五裂,当空炸开,血肉横飞。
井上十三郎抬头一望,目光缩如针尖,浑身汗毛炸开,惊呼出声:
“是你?!”
虽然徐行的气质比之数年前已是截然不同,可那张俊朗英武的面容,却丝毫未变。
所以井上十三郎一下就认出,这是那个当年孤身一人,就敢抢劫自己和鳄首的狂徒!
挨了鳄首一拳,他竟然没死?!
漫天血雨中,徐行也看准了自己的老熟人。
他一个大跨步,越过五六丈的距离,扑杀到井上十三郎面前,长笑道:
“狗东西,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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