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这位深居宫中,执掌朝政二十余年的父皇陛下。
大周王朝当今的圣天子。
模拟推演里的楚世昭,也见过几次,但在现实中,这还是他和永晋帝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模拟推演里的楚世昭,在外放的操作路线上,也没有几次见到永晋帝的机会,至少永晋帝驾崩的时候,楚世昭是见不到这位父皇陛下,大周君父的。
永晋帝随性地靠在了龙椅边。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楚世昭。
而楚世昭同样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永晋帝。
这一刻的气氛很是沉默。
像是父子,又像是君臣。
“这贺表...是你写的?”永晋帝沙哑地开口,他指了指地上那张已经掀开数页的折子道。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谁教你的。”永晋帝说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的脸上慢慢泛起病态的红晕。
楚世昭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
虽然楚世昭和永晋帝之间的感情很淡,但至少楚世昭在幼年时期,他还是跟着母妃一同在宫里居住的。
他们之间并非毫无感情,只是这些年从未相见,意识上是出现了疏远,可是再度见面的时候,那股子血脉相连的亲切还是不可能轻易‘割舍’的。
永晋帝微微伸手,阻止了楚世昭的动作。
“朕无碍。”他冷声道:“朕现在在问你,这个贺表,是你写的吗?”
“这不是份贺表。”楚世昭坦然而言。
“这确实不是一份贺表。”永晋帝哼了一声道:“这是份怪罪天子的奏折。”
“说吧,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朕会赦你无罪。”永晋帝猛然发力道,他语气骤然之间变得激烈,言辞锋锐。
“究竟是谁——指使朕的儿子来指名道姓地斥责朕!”
永晋帝起身,走在楚世昭的跟前。
“是儿臣不孝。”楚世昭跪拜在地上。
躬身在殿旁的曹微开口讥讽道:“与外人串通一气,斥责天子,实在不孝。”
楚世昭只是瞥了一眼,立刻答道。
“但这份奏疏,是儿臣一人所为,并无他人指使,儿臣认儿臣的不孝,也只是认儿臣不该用奏折的方式来劝诫父亲,更该入宫直言,可是...”
“儿臣真能入宫面圣吗?”楚世昭睁着眼睛道:“父亲久居宫中,不愿与臣等相见。”
“近日来常有方士进言,使得诸子疏远君父。”
“而父亲怀疑儿子,儿子开始警惕父亲,这样一来,唯有那奸逆小人大行其道不是吗?”
“儿臣并不在乎儿臣的亲王之位能不能保得住,只担心继续照着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朝堂之中,无一人敢直言,天下,亦无一人敢直言。”
“既天下无人敢言,则由我言之。”
“儿臣作为君父之臣,亦是君父之子,此番进言,天下事,则为家事,不孝之说,也只加我一人身上,而这却能成天下之美,我愿独受。”
话音落地。
曹微的眼睛微微瞪大,显然没有想到楚世昭能说出这番话来。
如此言论,就是诡辩。
先是中和、调解了他和永晋帝之间最主要的矛盾,再言论自己的想法,最后转移了所有的问题,表示自己愿意接‘不孝’的锅,但是他顺势就把朝政动荡的锅扣到了所谓的‘奸逆’头上。
他没办法直言劝诫,被迫上书,也是这奸佞导致的,这才让他‘不孝’。
合着你俩都没问题,都是我们的问题咯?
“那你怎么把棺材都备好了?”曹微觉得再给楚世昭这样说下去,他的脑袋可能就不保了,万不可让楚世昭继续这般‘狡辩’下去。
在曹微看来,这四皇子备好棺材就是准备好玉石俱焚,其中必有蹊跷,他一定要为陛下指出问题所在。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今日不说,那迟早就要进这一口棺材,如冢中枯骨,与其今后死得荒唐,不如现在求个其所。”楚世昭在曹微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反而是更加的镇定自若。
“儿臣是永晋十一年所生,是陛下的子嗣,这份奏折,是儿臣亲笔所写,也是亲自所呈,其中内容,儿臣愿意一力承担。”
“永晋十七年,儿臣重病难愈,是父皇托付太医日夜为儿臣调理,永晋二十三年,是父皇病体难康,儿臣心下不忍,四处为父皇寻医。”
“如今大周王朝内忧外患,此番进言,只是为天下人上书,望大周江山永固,日月山河永在。”
“父亲,只有您是儿臣的君父,也只有您是儿臣的靠山,又有谁能指使您的儿子呢?”
“我之所言,不过是为天下百姓而言啊。”
“而天下百姓,正如我一般,都是父亲的子民——”
永晋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微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此对峙下去,他竟然发现自己极难辩驳应对,只是深吸一口气道:“曹伴伴,让老四先进诏狱里清醒清醒吧。”
他已经无力深究其中的对与错,只想再看一看这奏折上的内容。
因为楚世昭所说的内容,句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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