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嫌弃地拂开,牵着弟弟的宝贝毛驴就跑。
看客白捡了一场好戏看,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方才的热闹——以临州首富跟临州知州的地位,还能摊上什么事儿?这两家一个有钱,一个有权,难道世上还有钱权摆平不了的?稀奇。
他们是看尽兴了,唯有小贩伤透了心。好容易逮到几个冤大头,如今可好,全都跑了。也不知这两家究竟犯了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的,怎么偏偏在他做成生意的时候出事,活该倒大霉!
宋允知兄弟俩赶回府上后,只瞧见了他二叔。
宋璋猜到儿子又溜出去胡闹,先瞪了他一眼。宋阳缩了一下脖子,害怕地躲到堂弟身后。他爹疼弟弟,有弟弟在他就不会挨骂。
宋允知已经顾不得堂兄了,追上前问:“二叔,我爹没出事儿吧?”
宋璋看他跑得急,替他拍了拍背,徐徐解释道:“允哥儿莫急,二叔已经安排人手去打听了。这回若要怪,只能怪兄长运气不佳。”
宋允知催促了两句,宋璋才接着往下讲:“江南临海一带的盐商不守诚信,常年以凑不足现钱为由,赊销官盐,又以巨额行贿官员。事后,盐政官员将赊账做成坏账,亏空了不少国税。如今朝廷要查,临州一带大半的官员都得落马。”
宋允知急得团团转,但是又觉得不妥:“可是咱们家守孝多年,运盐的生意已经不占大头了,没必要掺和这些不是么?”
“可偏偏,你父亲这回行贿的就是兼任盐转运使的贺知州。”
宋允知茫然地张了张嘴……怎么会这么巧?父亲为什么会想起来重新经营盐商的路子?
宋璋叹息一声,面露无奈之色。前任盐转运使刚调走,贺知州也是短暂兼任两个月,没想到这才多久便捅了这样大的篓子。临州知州是有权,但权力之上还有更高的权力,贺知州算是踢到铁板了。至于宋瑜,他只是送了厚礼想要疏通关系,并没想太多,谁知道这一卷进去,便生死难料。
“二叔,那怎么办,爹不会出不来吧?”宋允知他自小就爱黏他爹,骤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被吓得六神无主,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现在只想找他爹。
宋璋将侄儿抱在怀里轻声哄着:“莫慌,你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
宋阳从前挺嫉妒父亲疼弟弟,但是这会儿他不敢说话了,默默龟缩在墙角。大伯危在旦夕,这会子计较这些,他还算是个人吗?
系统原本想嘘那小屁孩两句,结果这倒霉孩子哭得都快晕厥了,它也不好意思嘲笑。只是吧,宋瑜这事儿透着古怪,以宋瑜的脑子是想不出行贿或者结交权贵这等事儿的,怎么偏就这么巧,朝廷刚好要查盐官,宋瑜又刚好撞上?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了晚间,系统见熊孩子还哭闹不止,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劝学:“早让你读书识字,若是你声名远扬,为官做宰,你爹还能出这种事?”
宋允知穿着寝衣,蔫巴巴地趴在床上,听到让他读书这种论调却开始警惕起来:“可我现在才六岁!”
“六岁怎么了?”系统仗着他没见识,信口胡诌,“六岁也有当官的,只要有权什么都行。”
宋允知眨了眨眼,立马发现了漏洞,犀利指出:“可是贺知州就是当官的,也有权,他岳父还是宰相呢,不也被关着?”
系统:“……”
这熊孩子果然鬼精鬼精的。
宋允知撅着嘴,心想着自己可真聪明,又一次识破系统的奸计。唉……但是他这么聪明有什么用,又不能把爹救出来。
闹归闹,系统并不觉得宋瑜这回会丢了性命,毕竟这人本就没犯多大的事儿。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恶意让宋瑜被判重刑。
一日时间足够让这状丑事发酵。
临州上层官员几乎在一夕之间都被捕入狱,侥幸逃脱的不得不夹子尾巴做人,生怕钦差查到自己头上。临州城内风声鹤唳,鉴于涉事官员太多,宋家家主行贿一事反而显得普通,除宋家亲友之外并无多少人在意。
温舅父当天夜里便赶来宋家,先哄睡了外甥,再同宋二叔商议如何救人。
宋允知知道他们有要事要商量,装睡送走了舅舅,自己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怎么都睡不着。他扣着手指头,忽然开始装乖:“系统,你能救我爹吗?我以后肯定会听话的。”
系统翻了个白眼:“我为了救你已经落魄成什么样了,哪里还有本事救你爹?”
宋允知气得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拿屁股对着系统。
系统气笑了,本来打算出手,如今也决定先忍着,这熊孩子不配他为此上心。
为救长兄,宋璋动用了宋家能用的全部关系,每日花出去的钱财如流水一般。宋家族人听闻后颇有怨言,他们原本就不赞成让宋瑜掌权,这家伙除了一张好脸没别的长处,做个守成之主都难。这回又犯了事儿,如何能服众?
期间族人们还登门示威了一番,威胁着要更改家主,将宋瑜踢出宋家。独木不成林,宋家若想长盛不衰他们这些族人也是一大助力,从前他们影响不了宋老爷子,如今还不能影响宋璋么?
几日之间,宋允知便从人人奉承的小公子变成了不讨喜的万人嫌。宋家族人都觉得,家业放在这对父子手上迟早会被败光,既然如此,还不如另择人选。老爷子偏心长子,他们却不得不为了长远计。
族叔们轮番上场,宋璋顶着巨大的压力却仍旧不曾放弃兄长,仍在尽力搭救。可世事难料,这回宋瑜是真的撞上霉运了,宋家托尽了关系,温家也从中打点,就连翠微书院的杜山长都因不忍心去求了人,可到头来宋瑜仍旧获了罪。他被以行贿罪为由,判处流放徐州。
徐州数十年前确实是好地方,但如今这块地方已经丢给了北边的胡人,将犯人撵去北方无异于叫他们自生自灭。
宋允知得知这消息,感觉天都塌了,嚎啕大哭着跑去他二叔那儿。
他要去见爹,无论如何都要见爹!大不了……他跟他爹一块去徐州就是了。
系统沉思片刻,提醒了一句:“你别求错了人。”
宋允知泪眼模糊地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什么?”
系统没弄清楚,暂时也不方便说太多,它只希望自己猜错了,否则这熊孩子往后的日子真不好过。虽然这孩子现在自大、娇气且不求上进,还是个笨蛋,但是毕竟相处这么多年,系统还是盼着他好的。
宋璋被侄子闹得没了章法,疏通半日终是得了个探监的机会。虽只许一人进去,但已经足够了。
宋允知一路走一路哭,等到了监狱口,已经哭得跟个小花猫一般。
他被抱下了地后,碰到了那日跟他争蛐蛐的贺延庭。对方似守在此处等人,或许也是要探监的。新仇旧怨涌上心头,宋允知狠狠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贺知州是个贪官,他爹也不会被抓。
贺延庭也不遑多让,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孩儿的父亲就是给他父亲行贿的。若不是这些行贿的人,他父亲何至于走错道?
二人相看两厌,都板着脸不说话。
宋璋打点了一番狱卒,宋允知便率先进去监狱。
刚进大牢宋允知便绷不住了,里头既闷热又逼仄,充斥着各种刺鼻的臭味,宋允知悲从中来,忍不住掉了几滴金豆豆,这种破地方,他爹竟然在这里待了整整三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