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工地上的社员们刚开始上工,于月秋就来到了工地上。于金水安排完今天的活,正好看见于月秋回来了。对她笑着说:“月秋啊,你真是双喜临门。既升了官,又被评上了劳动模范。你也是给咱们于家寨争了光,我们祝贺你了。”
这伙男劳力看见了于月秋,也都七嘴八舌地对她说起了恭维她的话。于月秋突然发现,在这些人当中,以前看不起她,甚至还经常嘲笑她的人。今天也都带着巴结她的口气对她说话。从这些人的目光中,她看的出来了,有佩服,有嫉妒,有羡慕。现在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有什么黑暗和光明。但是,说出话来,还是很中听的。于月秋也终于体会到了,成功以后的感受,和被人羡慕,被人吹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舒服,让人陶醉。这时候,陈热闹过来看着于月秋说:“你升官发财我沾光,以后,你吃肉我也跟着喝肉汤。”
李玉福说:“你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以后月秋要是去公社里当了官,你也去喝肉汤去?”
陈热闹撇了撇嘴,说:“就是去当县官,她也是咱们于家寨里的人。人家月秋是不会忘了咱们的,是不是月秋妹妹?”
于月秋笑了笑,说:“我哪有当官的好命,还是咱们天天在一起干活,心里觉得踏实。”
李伟站在一边,偷偷地看着于月秋。听着这些人对于月秋不同形式的祝贺,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心里也存在着嫉妒和羡慕,他羡慕于月秋为什么命这么好。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得到了一些人一辈子都想得到,但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自从上次于月秋和他摊牌以后,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过工作以外的话。今天,李伟嫉妒于月秋能得到的这些荣誉,是她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是一个女人。有人给她饭票,有人给她荣誉。李伟心里恨恨地想,这里面不一定存在着什么见不得人个勾当。每想到这些,他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老天对他不公。自己一个高中生,不怕苦,不怕累。来到工地上出大力,流大汗。就凭这些,领导也应该对我另眼相看。我出的力,干的活并不比她于月秋干得少。为什么领导,就是看不见我的成绩呢?工程就快完成了,我再不被领导发现,我在工地上受的这些罪,付出的这些汗水,可就都白干了。他想到这里,又偷偷地看了一眼陈热闹和李玉福。
于月秋来到了石料场里,这些女石匠们,都过来讨好奉承地和她套了半天近乎。于月秋对她们说:“我的这些荣誉,全是大家伙的帮助才得到的。在这里,我真心地谢谢你们了。在今后的工作中,还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和帮助我。”
她简短的几句话,让这些女石匠们听了既高兴又受用。都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得到了奖励一样,在这里吃苦受累地干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没有白干。
晚上于月秋吃过晚饭,刚回到工棚里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却听见于金水在外面喊她:“月秋啊,你出来一下,我有事给你说。”
她听见喊声,马上从工棚里走出来。看见于金水正在抽着旱烟,在门外面等着她。于月秋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叔。”
于金水看见于月秋出来了,对她说:“走吧,咱到前面去,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于月秋听了,感觉有点奇怪。心想:以前,不管是大事小事,他哪里和我商量过。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奥,我明白了,于金水现在把我也当成干部了。她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高兴。她跟着于金水的身后,来到了工棚南面站住了脚。于金水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几下。看看烟头确实是灭了,他这才叹了一口气。说:“前段时间,陈热闹出的那件事你听说来吗?”
于月秋听见于金水这么问,应该说的就是陈热闹和李玉福偷鸡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说:“你是不是说他们两个人偷鸡的事?我只是风言风语的听说了一些。这个事不都过去了吗?你还提它干嘛?”
于金水又从烟包子里拿出烟纸,倒上碎烟叶熟练地卷了一支烟。然后,把最后剩下的纸头放到嘴上,用舌头舔了一下,这支烟就算是完成了。他掐掉烟纸把,划着火柴点上,狠狠地吸了几口。这才有点不情愿地说:“这件事要是过去了,那就好了。不知道今天是谁,又把这个事给指挥部里回报了。下午程飞和吴长腿把我找去,狠狠地批了我一顿。嫌我瞒着这个事,不给指挥部回报。唉——到底是谁这么嘴贱呢?”
于月秋看着于金水对这件事很犯愁,问:“领导怎么说的?能不能压下去?”
于金水抬起头来。说:“这件事,很麻烦。如果追究起来,事情就来大了。进到院子里偷盗,还弄响了地枪。这已经是犯法了,要蹲监狱。不光是陈热闹蹲监狱。下地枪也是犯法的事,这个下地枪的人也要蹲监狱。”
于月秋听见于金水这么说,惊得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偷鸡摸狗的小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了呢?过了一会,她说:“还真得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尽量地不能让公安局里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是那样,不光是陈热闹和下地枪的犯法了。往小里说,咱们于家寨可就丢人了。往大里说,工地指挥部里也不得劲,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工程马上就要完成了,却最后出了个这样的事情。”
于金水又把烟头扔掉,踩灭以后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来找你商量这个事。现在,你不但是女石匠连连长,还是地区劳模,说话一定有分量。我想咱们一起去指挥部一趟,和两位总指挥求求情,最好不要上报给公安局。”
于月秋到了这个时候明白了,于金水为什么找她商量这个事。其实是让想她帮忙去指挥部里给陈热闹求情,这才是最重要的。她对于金水说:“走吧,趁着晚上指挥部里没有用闲杂人员,咱们去找他们说说看看吧。”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指挥部里,一进门看见程飞和吴长腿正在争论着什么?看见他们来了,程飞马上站起来对于金水和于月秋说:“你们两人个人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议陈热闹偷鸡的事情,是不是报上去,让公安部门来依法处理他们。”
于金水看着程飞情绪有点激动,他们先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问:“两位领导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程飞说:“我个人认为,在我们工地上,绝对不允许这些违法乱纪的行为发生。一旦发生了,我们更不能姑息和包庇。应该及时上报公安部门,让执法部门来依法处置他们。这样以后不管领导怎么处理,和我们的关系就不大了。”
这时候,吴长腿也站了起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俗话说,民不报,官不究。万幸的是他们都没有受到损失,也没有出现伤亡事故。咱们白龙潭水库工程,马上就要竣工了,最好在这个时候,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我相信,这也是县委、地委的领导最担心的事情。于队长,陈热闹和李玉福,都是你们一个大队的。你觉得对他们应该怎么处理合适?”
于金水听了吴长腿的话,站起来说:“我在领导面前不敢说怎么处理合适。我觉得下地枪这个人,对外人不会提一个字的。他们很庆幸,这一枪没有打死人。如果那天晚上,真的把陈热闹给打死了,什么后果他比谁都清楚。只因为这个牢狱之灾没有降到他的头上,他们家里,还大大方方地请陈热闹吃了一顿饭。临走的时候,非让陈热闹拿了二十斤红薯干子,也算是给他们家免了一灾。”
程飞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看来你们两个人,是都不愿意把这个事情报上去。月秋,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
于月秋看着领导们都站了起来,她也站起来说:“我年轻,也说不好。我寻思着,这个白龙潭水库是个大工程。她不光关系着咱们公社和咱们县委的形象。我怕是咱们稍有不慎,会弄得上级领导也不得劲。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去偷鸡,说白了,他们就是饿得坚持不下去了。这才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找吃的。白龙潭水库是国家的工程,这样天天饿着肚子,在干工程的事要是传出去了。这可就不是偷鸡摸狗的小事情了,是往什么地方抹黑的严重问题了。弄不好就成了政治问题,可能挨批的就不是几个人的事情了吧?”
程飞听到这里,先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最后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虽然内心里受到震撼,但是,他还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尊严,平静地说:“看来是三比一了,你们三个人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都想把这个事情不了了之算完。既然是这样,我只能是保留我的意见了。但是,还有两个事,咱们不能不办。一个是这个举报人,他对于做了坏事的人不留情面,敢于揭发他们的犯罪事实。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表扬。二个是,虽然咱们不上报陈热闹和李玉福犯罪的事情了,但是,我们也应该对他们两个人少有惩戒,以儆效尤。”
吴长腿接着说:“程书记说的这两点,我赞成。本来一个高中生,能到工地上干活,就已经很不错了。并且他还不怕苦,不怕累,干得非常好。还不怕受到打击,敢于揭发和向领导回报坏人坏事。就得对他进行鼓励和表扬,这样吧,让他上这一期的光荣榜吧。对于陈热闹和李玉福的惩罚,于队长,你们回去看着办吧。但是,一定得重重地惩罚他们,不然,他们往后还会惹是生非的。”
虽然吴长腿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打的小报告,但是,于月秋和于金水心里都很明白,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伟。不过他们两个人,在回来的路上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打小报告的事。
于金水来到了工棚里,喊出陈热闹和李玉福。对他们说:“你们两个人作得那个事,有人给指挥部回报了。我和月秋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算是把这个事给压了下来,不再上报公安局了。但是,指挥部里要求得惩罚你们两个人。你们看看怎么惩罚你们才行?”
李玉福听了,激动地说:“你和月秋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热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恩情。只要不让我们去蹲监狱,怎么惩罚我们都行。”
陈热闹也忙着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李玉福说得对,怎么惩罚我们都行。”
于金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这个熊样。说:“明天早晨,你们就回家吧。反正咱们也快回去收麦子了。你们给我牢牢地记住了,不论是谁问起你们,都说扣了你们每人一个月的工分,还被开除工地了。”
两个人听到这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们做梦都想赶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天天饿着肚子,还得拼命干活的地方。每天都是从天明干到天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高强度的劳动,一天下来,每一个人都累得瘸拉个腿,拉拉个腚。腿疼腰酸浑身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他们两个人心想:看来我们是因祸得福,可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们在这离干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里饿死累死,就已经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