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城市

潘等三人对地下的道路很熟悉，他们提着煤油灯，绕过弯弯曲曲的洞穴迷宫，跨越了几条裂缝，路上又遭到了一些怪物的袭击，好在，这些地下生物都不怎么强大，三人配合默契，轻松应对。
如此跋涉了个把小时，几人终于来到了一堵墙的面前。
那是一堵用黑色的方砖石筑成的墙壁，将一处天然的洞穴给封堵住。这一道并不算厚实的墙，就隔开了城市和荒野。
墙体的右下角有一个狗洞大小的裂口。三个人趴了下来，依次钻过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味——墙的背后是城市的下水道，污水自水槽中飘过，水面上还飘浮着一些秽物。潘的胡须动了动，皱起眉头，道：“你们动作快点儿，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呆。”
“来了来了。”卡洛也钻过狗洞，反身将彻丽也拽了过来。两人快步跟上潘，沿着水槽边的小道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一个向上的梯子。潘一马当先地爬上梯子，先是仔细瞧了瞧井盖上面的景象，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井盖推开一丝，向着外头张望出去。
矮人的身体敦实，力气比人类大许多，这种沉重的铁井盖换成任何一个成年人来抬都会有些吃力，但他单手就推开来了。
外面一片漆黑，零星的路灯光照亮了街道两侧低矮而拥挤的一排排房屋。四下无人，但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汽笛声。更远处，城市的中心位置，一根发红的巨塔贯穿了黑暗的地下空间。
是的，城市是建立在地下的洞穴空腔之中的。
“没人。”
潘压低声音，将栅栏似的井盖慢慢地推开，正要钻出去，有声音飘了过来。他循声向后一看，身形猛然一个回落，又躲了回去：“不对！”
“哎呦！”
卡洛的身体正往上蹿，脑袋就遭遇潘的屁股一下重击，差点儿摔下去。她身子仄歪了一下，脑袋扭扭，避开了潘，不满地道：“你干嘛啊潘叔！”
潘将下水道的井盖又重新合上：“有人跳楼。”
“啊？”
卡洛诧异了一下，倒也没太意外——这又不是啥新鲜事。不过特地赶在宵禁时候跳楼的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来，街上肯定要热闹起来了。
潘扭头往后看，目光透过井盖一格一格的栅栏，正好能瞧见外头的景象。街道上，一扇扇的窗户都打开了，人们探出身子，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不远处，正有人站在高楼的顶层，手里提着一瓶酒，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嚷嚷着什么。但是一来那人情绪激动，似乎还喝了酒，二来位置比较远，所以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潘费劲儿地听了半晌，也只听出“失业”“没钱”“老婆和人跑了”这几个关键词。
正在此时，急促的跑动声，和手电筒的灯光都从远处过来了。潘的身体向下再度一缩，躲了躲，数名巡夜者就从下水道井盖栅格的上方跑了过去。等人过了，潘壮着胆子将井盖推开了一点儿，探出半个脑袋，这样看得更清晰些。
看见那些巡夜者，站在高楼上的男人情绪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狗日的，有种杀了我啊——”
那几个巡夜者已经来到了闹跳楼的地方，为首一人拔出枪来：
呯！
一声枪响，要跳楼的男人立刻如断线之鸢般坠落下来，摔在地上，啪地溅开了一抔血花。
几个巡夜者上去，迅速将人装进裹尸袋里。还有人拿出了清扫的工具，清洗了一下地上的血迹。
非常专业，非常迅速，非常有效率。
“好了，都散吧！”一名巡夜者拿出喇叭，大声道：“自杀者已经被击毙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别看了，回去睡觉！现在是宵禁时间！”
“宵禁”两个字一出，众人噤若寒蝉，叹息着关上了窗户。
潘又躲回了下水道里。等巡夜者们走后，他才啧啧地道：“枪法还怪好的。”
再一次推开了井盖，这次总算是没有出意外。潘最新钻了出去，卡洛和彻丽紧随其后，三人出来之后，又立刻将井盖复原，接着没敢在街上逗留，只是彼此点了点头，就熄了煤油灯，摸着黑迅速钻入小巷，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在宵禁的时候，万一被抓到，将会面临极为严重的惩罚。
卡洛和彻丽是姐妹俩，住在灰鼠巷的街尾筒子楼里。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筒子楼的入口已经用卷帘的铁门关上，不过姐妹两人轻车熟路，绕到了筒子楼的后面，彻丽将厚厚的书本夹进自己的衣服里，两人顺着水管爬了上去，灵巧得就像是猴子。
她们住在三楼，为了方便自己出入，窗户特意没锁。卡洛爬到窗口，用力将窗户推开，忽然听见旁边哗啦啦一声响，隔壁的窗户的窗户反而倒是先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面相有些凶悍的中年女人，鹰钩鼻，小眼睛，抬头纹很像是老虎额头上的王字。
她冲两人怒目而视：“大晚上的我还以为是小偷，没想到又是你们两个！”
“房东太太！”在卡洛下方的彻丽小声低呼道：“你吓死我了！”
“老娘才被你们两个吓死了呢！”房东太太用一双三角眼瞪着她们，懊恼地道：“天天爬窗，天天爬窗！两个小混蛋，下次我非得把你们赶出去不可！”
卡洛的眼神瞬间凌厉，目光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房东太太立马瞪回去：“你干嘛？别忘了你们住的是谁的房子！”
“好啦好啦。”彻丽小声地道：“房东太太，是我们不好。大家都已经睡了，咱们也别吵了。卡洛，你先进屋。”
“哼！”卡洛翻窗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彻丽正要跟着翻进去，房东太太忽然又叫住她：“喂，彻丽，你就真想一直当拾荒者？”
“什么意思？”
房东太太一翘下巴：“我帮你们打听了一下，欢乐屋酒馆，要新聘几个女招待，我看你就可以，你姐姐算了，太暴力，一看就知道不会伺候客人。”
卡洛探出身子将彻丽拽入屋内，同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得好听，不就是当鸡？我妹妹才不会做这种不三不四的职业！”
“不三不四？”房东太太气笑了：“那也是有稳定工作和持续收入的好吧，不像是你们！整天干违法的事情，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还挣不到几个钱！我看你们两个真的是有病才会喜欢当拾荒者！还整天嫌这个嫌那个的呢……”
她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好意不领就算了！”
卡洛面色铁青地锁上窗户。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玻璃窗外，高大的蒸汽塔伫立着，城市于静默中显露出一种无言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