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笑,“你挺有本事。”
我面不改色,“蟒叔,我绝不捅刀了。”
“那是你的事。”仇蟒走到窗前,外面的小院一地落花,“华子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平安,我应允了他。无论你和他多少恩怨,我不再动你了。你随时离开吧。”
我杵在台阶上,长廊尽头的白槐开了,海棠枯了。
我和林宗易就像它们,海棠凋零,槐花盛开,刹那交集,阴差阳错。
我犯错总是早一步,他补偿总是迟一步,我最初只感受到他的利用与冷血,即便我垂死挣扎命悬一线时,他也照样沉得住气。藏在暗处诱导冯斯乾出面,葬送纪维钧,铲除王家,扳倒殷沛东,这一桩桩阴谋他从未沾手,却把我当棋子,操纵冯斯乾逐一替他摆平。
其实我动摇过不止一回,可林宗易设下一盘又一盘的大局,在我动摇不久后便浮出水面,给我一记耳光。
他将真情包裹在利益算计之中,瞒天过海。我分不清,他又何尝不是在失去与伤害中才认清,袒露那颗不与人知的真心。
我从上午等到黄昏,林宗易没出现,倒是六子来了,“嫂子,您晚上八点回江城的飞机,华哥买完票了。”
我打开门,“他人呢。”
“华哥下午三点的航班,这会估计到江城了。”六子欲言又止,“他带着黄清一起回去的,据说先安顿在万隆城。”
我没吭声。
深夜十点四十六分,我抵达江城国际机场。
我拦了一辆出租直奔蔚蓝海岸,密码门没锁,也没开灯,玄关是打斗的痕迹,我愣住,随即冲进客厅。
林宗易平静坐在窗下,无声无息。
窗外一缕月光刺透窗帘,他轮廓一半晦暗,一半明亮,甚至没来得及脱衣服,他身上肃穆的黑色西装令这个夜晚更加消沉堕落。
我走过去,“林恒不见了吗。”
他没回应,牢牢锁定在监控器屏幕,反复倒退,放大,最后停止一个画面。
我凑近,惊愕发现自己认得其中一个保镖,是那晚跟随跃叔绑架我去云城的打手。
我指着男人,“他是蟒叔的手下!”
林宗易一言不发,整个人气场阴郁到极点。
“宗易。”我拉他袖子,“是蟒叔劫持了林恒?”
他在这时一把拽住我,“你认错了。”
我语无伦次,“可他真的是蟒叔的人,他绑架我——”
“韩卿!”林宗易沉声叫我,脸上寒意迸发,“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了。”
我浑身抽搐,“你信我,林恒是蟒叔——”
他蛮力捏住我脸蛋,制止了我后半句,“不要给自己惹祸,你什么没看到,懂吗。”
我猛然清醒,他要我装聋作哑,从这滩浑水中择出我,我呆滞着,“宗易——”
林宗易闭上眼,双臂垂落,突然伸手抱紧我,我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和沉闷的呼吸,在这样黑暗孤独的困境里。
“对不起。”我哽咽。
“不是你的问题。”林宗易用力摁住我,摁在他胸膛,“林恒在谁手上,也逃不掉这一劫,他早被盯上了。”
林宗易无比眷恋埋在我肩窝,“韩卿。”他挨着我脖颈,肌肤冰冰冷冷,毫无温度,“我饿了,给我煮一碗面。”
他松开我,解掉领带,随手丢在沙发。
我煮完面出来,浴室的水声恰好停了,林宗易不在主卧,而是去了书房。
我凝望他,他没换睡衣,仍旧穿着正装,一套崭新的灰色商务服,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夜幕下江水翻滚。
看样子他还要出门办事,并不过夜。
我把面碗搁在办公桌,“冰箱里食材都坏了,我煮了葱花面,你将就吃。”
林宗易回过身,不声不响凝视我,良久,他走向办公桌,翻开一份文件,“你想要的。”
我预感到他将会在今晚结束,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死死握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几乎失控一般泪流满面。
“宗易。”我咬着嘴唇,“你会陷入危险吗。”
他烦躁皱眉,“你就是我最大的危险。”
我低下头,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签了字,财产分割一项,是三千万现金。
林宗易没碰那碗面,他倚着靠背点烟,“这笔钱来历干净,你安心收。”
我眼前泪雾模糊,他仰起头,对准天花板悬吊的一盏灯吐出,“你跟我一年半,这是你该得的。”
窗户灌入一阵风,烟头的火苗时明时灭,“蟒叔没说错,你终有一日会害死我。早散早利落,你也解脱了。”
我颤抖拿起笔,“宗易,我不会出卖万隆城,不会出卖云城。”
他一字一顿提醒,“你根本不知情。记住,万隆城和云城的一切,你一无所知。韩卿,不该你装聪明的时候,最好别逞强。”
我呜咽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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