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角涌入,我飞快把烟甩进沙发底下,爬上床躺平。
紧接着大夫进入病房,“检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桃花眼,裹得严实也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年轻感,短发打了一层厚重的发蜡,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极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周主任吗?”
男人没回答我,他摆弄胸前挂着的听诊器,故意拿腔捏调改变原本的音色,“解开衣服。”
我虽然怀疑不对劲,但门口有保镖把守,乱七八糟的人不敢混进病房,我犹豫着配合他解了一颗纽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牛皮笔记本,专注翻阅着,“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镜框,从上方的缝隙端详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镜没镜片,只一副金丝框架,正常人谁这么打扮,我立马搪开他靠近我身体的手,“我需要保镖。”
他破音了,“要保镖干什么?他们又不会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两下,“你不能讳疾忌医,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护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职业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碍他的右手,装模作样将听诊器贴在我胸脯,“不错。”又隔着病号服下移到腋窝,“很饱满,比以前发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来喊他,他一时没顾上伪装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么事?”
是程泽。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篮里的凤梨对准他脑袋猛砍,“学会装神弄鬼了啊!你还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泽丢了听诊器抱头躲,“我没占!”
我瞪他,“没占解什么衣服?”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大夫吗,我进来什么都不干,那不露馅了吗?我也没摸你啊。”
他颧骨粘住一枚竖起的凤梨刺,莫名带点滑稽的可爱,我说,“活该。”
程泽坐在床畔紧挨我,我一脚踹开,“滚开。”
他灰溜溜拉了一把椅子,“奶奶你真能耐啊,住院了还挺有力气。”
我一本正经,“我就打你有劲儿。”
程泽摘了口罩,揉着被打肿的地方,我才发现他穿上白大褂还真挺人模狗样的,很青春养眼。认识冯斯乾与林宗易之前,程泽是我身边资源里长相最好的那个,不油腻,体力好,也整洁,除了公子哥那些花心暴躁的臭毛病,算是优质了。
我会和他在一起,蒋芸的怂恿功不可没。她告诉我女人在20岁到30岁的黄金十年里,必须养鱼塘,大鱼小虾来者不拒,越多越好,鱼吃不到嘴,就吃虾,总比吃素强,没钱没势的男人就是素食,而程泽就是大鲨鱼,鲨鱼牙尖,象征豪门刺儿多,可肉厚,啃一口饱三年。我迟疑过,和客户搞上是行业大忌,往后哪个雇主敢雇佣我,万一把人家老公拐跑了呢。蒋芸又说这行干不了一辈子,吃青春饭的,人老珠黄了还能是那群技艺高超的小三对手吗?不如及早谋后路。
程泽是我当年综合考虑最优的目标。挺喜欢的,倒谈不上非他不可。
假如有人问我爱过吗?我会说不清楚。我对冯斯乾一度濒临爱,恨是很玄妙的,恨不能及时收场,早晚会演变成爱。然而我绝不会直面这场爱,如今不会,未来同样不会。他是我的羞辱,是我不与人说的禁忌。
程泽说,“合作的事,我爸不许。”
我讥笑,“我早知道你没本事做主。”
我打他打得激烈,他伸手擦拭我脖颈冒出的汗,“我找祖母了,她最宠我,只要她出马撑腰,我爸也拦不住,我肯定把工程给林宗易,行吗?”
我没吭声,也没拍掉他手,他咧嘴笑,“你不打我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噗嗤笑,“你比几年前还蠢,程家没被你败光也是奇迹了。”
程泽笑容更大,出口却掷地有声,“韩卿,我不蠢。”
我看向他,他好像真的不蠢,我在他眼里捕捉到很清澈分明的东西,那不是稀里糊涂的男人所具备的东西。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程泽十点走的,十一点半冯斯乾陪着来本院复查的殷沛东出现在病房,与此同时林宗易也才回来不久,他让保镖斟了三杯水招待,殷沛东接过纸杯,“斯乾停车时正好看见你上楼。”
林宗易淡淡嗯,“是很巧。不过韩卿在这家医院,斯乾是刚知道吗。”
冯斯乾无喜无怒,默不作声端坐着。
殷沛东问,“宗易,纪维钧的死因有传言跟你有关。”
林宗易目光转向他,“意外而已。”
殷沛东神色凝重,“传言愈演愈烈,你要想办法应对,别等到一发不可收拾,索文的公关在这方面过硬吗。”
“还可以。”林宗易不紧不慢吹凉碗里的汤药,喂到我嘴边,“不算什么棘手的难题。”
我憋了一大口气吞掉药汤,捂住干呕了一下,“糖。”
他摊开手,“没有糖,不准吃甜食。”
我翻他口袋,在最里头的衬衣口袋内翻出一小包酸话梅,我全部倒进嘴里,用力吮吸酸味压住中药的清苦,“太难喝了。”
他闷笑,“小机灵鬼。”
殷沛东观望这副场景,“韩卿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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