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冯斯乾用赤裸的现实教会我的道理。
初二晚上我和蒋芸在文庙逛庙会,逛到一半时,她老公让她回去,说孙子回家了,一块吃团圆饭。蒋芸马上要走,我说他孙子你积极什么啊。
她愁眉苦脸,“我希望他的子孙后代都接受我。”
我感慨,“小老头还挺黏你。”
蒋芸瞪眼,“瞧不起谁啊?我老公可男人了。”
我挑选货架摆放的面具,“上了床呢。”
蒋芸说,“你管得着吗?”
我越琢磨越好笑,“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咱们芸姐也有为小老头禁欲的一天啊。”
她给了我一千块钱,随手划拉货架,“请你包场。”
蒋芸走后,我到东街买宫灯,冯斯乾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他问我在哪。
我回答,“文庙。”
他嗯了声,挂断。
我压根没把这通电话当回事,直到没多久我再次收到冯斯乾的短讯,只一行字,文庙门口。
我一怔,旋即逆行人海朝街口飞奔。
冯斯乾伫立在狭长湖畔的一端,漫不经心倚着车门,风衣下摆卷起夜晚九点的寒风恣意翻飞,他像是感应到我,朝这边看过来,我提着一盏暖色宫灯,他陷落于一片清冷月光里,我向他走去,他一动不动注视我,似乎在笑,又似乎看垂下的灯晕,我踏过宫灯与月色之间流淌的一条银河,长裙袂角拂动宫灯摇曳的流苏穗,穗尾与棉服扣子交缠,像极了我和他那场忘乎所以的情事。
我恍然发觉,有千千万万炙热的灯火映在冯斯乾眼底。
我止步于他咫尺之遥。
冯斯乾松了松衬衣领扣,“文件在车上。”
他说完望向我拎着的宫灯,我拉扯花灯的绒绳,“逛庙会。傍晚有扭秧歌的,我还跟着扭了。”
他叼着一支烟,明显不信。
我将面具和宫灯塞他手里,一边哼小曲一边围着他身体演示了半段,冯斯乾唇边笑意越来越浓,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跳得不错。”
我盯着那张卡,“送我吗。”
他伸手搂住我腰肢往怀里一带,唇贴着我耳垂,“你爱钱,我给你钱。”
我紧挨他肩膀,神态娇娆,“冯先生要养我啊?”
他望了我一会儿,“你像一个人。”
我小拇指戳点他胸膛,“像谁?冯先生心中还对哪个野女人念念不忘。”
“有比你更野的女人吗。”他手背凸起的骨节扫过我细长的眉,一弯宽窄适中的柳叶眉,笑或哭时,它的媚气最重,“褒姒。周幽王在城池上烽火戏诸侯时,一定没有料到,这个女人毁了周氏江山。”
我扭摆的姿势戛然而止,“我以为冯先生会说赵飞燕,飞燕能做掌上舞,我在唐宫半尺宽的桌上跳舞,也算有她九成神韵了。”
冯斯乾从嘴角拿下烟,在指尖焚着,“还赌气。”
我退后半步抽离他,“跟随冯先生应酬酒局,跳脱衣舞都是分内之职。”
他没回应。
我撩动有些散乱的长发,“不陪冯太太吗。”
冯斯乾挑着宫灯架子,悬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晃动,红红的光影夹裹我们两人的身影,仿佛情浓之际的厮缠,他狂热覆盖我,我放肆环绕他的样子,“中午回了。”
我拨弄着糊宫灯的滚烫红纸,“关宸应该很合殷沛东的心意,他每天沉迷她,才没心思插手华京。”
冯斯乾眯着眼端详我。
我说,“论起阴谋诡计,我的确不是冯先生的对手,我无比后悔不自量力接下冯太太的单子。”
他掸落一截快要燎着手的灰烬,“对你用了吗。”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反驳。
他视线移向远处,“阻截你携款潜逃,算阴谋诡计吗。”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冯先生早就清楚我心怀不轨,对吗。”
冯斯乾笑了,“对。”
我说,“是冯先生自己跳入坑里,利用我这颗棋子和冯太太博弈,真相大白又不放过。”
那根烟冯斯乾始终没抽,任由尘雾在空气中溃散。
散得差不多时,他掐灭了烟,“走。”
我不解,“去哪。”
他把面具和宫灯都扔在道旁的树根下,先我一步跨入人潮攒动的长街,我转身去捡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冯斯乾忽然折返,他叫住我,“再买。”
我不听,非要捡回来,“灯芯是刻字的,我刻了半小时。”
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我改口,“至少刻了五分钟。”
冯斯乾双手插在西裤口袋内,眉眼含着笑,“刻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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