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琅自然不易理解徐东彬此时的心情,听他如此一说,也不知如何回答,略一迟疑,只得淡淡回了一句:“多谢了——却不知今日的赌赛的胜负,徐先生如何说?天一盟这边,还有哪位准备上场?”
“少主公。”徐东彬摇摇头:“我天一盟自然是还有人,只是在此之前,属下想私下与少主公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私下?”朱文琅有些意外:“在此处不能说吗?”
“此处有些不便,最好还是在楼里说的好。”徐东彬一指祭天台旁边的泾江阁。
“若是与今日之事有关,最好还是有各派掌门前辈在场为好,我也不好自作主张。”朱文琅略一思索,谨慎道。
“这是自然。”徐东彬显然早就料到朱文琅会如此回答,含笑道:“既是如此,属下与二弟,刘世成三人,在泾江阁中恭候少主公和各位掌门大驾。”
说罢,徐东彬已是转过身,朝赵福贵和刘世成打了个招呼,径直向祭天台旁边的泾江阁中走去。
朱文琅也跃下台来,与普云青峰等各派掌门商议。
因不知徐东彬究竟又会有何图谋,不可不防,最后商议的结果,便是由上官灵、祝未风、白玉苇及周源、唐玥等人,率各派弟子依旧守在祭天台前,丽娜守着何兰花的尸身,也并未随朱文琅等人进阁。
虽说上官灵和祝未风皆有伤在身,但毕竟就在泾江阁前,纵是遇上什么紧要之事,短时间内相信也尽可以应付。
更何况还有张无忌夫妇在,出再大的乱子只怕也镇得住。
不过徐东彬等人仍是不知道有这一层的,毕竟方才张无忌在祭天台上和鲜于淳说话声音很低,谷中又风大,除了鲜于淳和祝未风之外,台下众人皆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鲜于淳与祝未风双双负伤后又匆匆离去,天一盟这边自然也不会知晓张无忌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朱文琅的师父。
至于进到泾江阁中与徐东彬细谈的,则有朱文琅、普云方丈,青峰道长,唐门唐延雄,再加上恒山派掌门云慈师太,泰山派掌门清坤道长,峨嵋派掌门静风师太等几位掌门。
泾江阁大门关闭,光亮窗纸透入,一楼的大堂之中,周围四壁上,几盏油灯闪烁,令堂中略有些昏暗。
正对着阁门的中堂只是一幅字画,一个硕大的“汉”字端方肃穆,两边则是一幅对联,上联“驱蒙古鞑子,中原红巾群雄纷起,复我华夏正朔”,下联“光大汉基业,鄱阳大恨不共戴天,报此血海深仇”。
中堂之下,则十分简单,除了正中的两把太师椅之外,便是分列两边的一溜座椅。
先进来的徐东彬、赵福贵、刘世成三人已坐在堂中,徐东彬坐于左边正主位上,赵刘二人则坐于其下,奇怪的是还有另一位黑衣蒙面之人也坐在那里,与刘世成并列。
朱文琅扫了一眼,想请普云方丈在右边正位坐下,只是普云百般推辞,青峰唐延雄等人也是劝说,终是自己坐在了主位上,普云青峰等各派掌门则依次坐在了下边的一排座椅之中。
由此一来,自也可知,此次天一盟一行,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乃是视朱文琅为主,这固然因为朱文琅的朝廷背景的身份,但另一方面也说明朱文琅已被各派视为可与众掌门平起平坐,颇有分量的重要人物。
“少主公,各位掌门。”徐东彬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方才各位也看到了,几阵下来,我天一盟或死或伤,无一胜绩,纵是第一阵鲜于护法与祝掌门一战,也只能算得上是两败俱伤,我天一盟中,已是损了好几位好手。”
众人知道徐东彬话未说完,自然皆是静默不语。
“不过若是少主公和各位掌门人便就此以为我天一盟一蹶不振,再无实力,怕也是想错了。”说着徐东彬一指坐在刘世成旁边的蒙面人:“这位是我天一盟中的林护法,精研机关火器,早就在迎宾道内的森罗洞中,还在天一盟中的各处关键位置埋设了火药,纵是我天一盟不敌各派,但若是想要将各位掌门人,还有各派弟子尽数留在这云梦泽谷之中,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掌门顿时大惊,虽未说话,却是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显然都有警惕之意,唐延雄甚至已悄悄戴上了薄薄的鹿皮手套,若是突生惊变,他也有把握顷刻之间将坐在那里的徐东彬打伤,由旁边的朱文琅将之擒下以作人质。
朱文琅却似不觉,皱眉道:“徐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主公且容属下禀告。”徐东彬略微站起身来,朝朱文琅恭敬地一拱手:“之前与少主公在成都孙府一席话,令属下想了很多,这么些年,属下与属下这些老兄弟们想为老主公报仇,建立了天一盟,也算做了许多事情,打下了一份基业,本想交予到少主公手中,让少主公带领我们这些老兄弟们一起,图谋大业,光复我大汉朝。”
“只是少主公一席话,却令属下汗颜。”徐东彬又慢慢坐了下来:“少主公宅心仁厚,心怀苍生,不愿令中原百姓陷入战乱,让百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这其实也是当年属下参加义军,追随老主公时的初心本意,只是因老主公在鄱阳湖中死于朱元璋手下的细作之手,令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心中不平,方才处心积虑,立誓为老主公报仇。”
“阿弥陀佛。”普云方丈低诵一声佛号。
朱文琅却是看着徐东彬,并不说话。
其他众人也都看着徐东彬,并不说话,堂中只有徐东彬不急不徐的声音。
“其实,我天一盟中的老兄弟们,也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不知少主公是否还记得,山东曲阜县县令,吴光祖?”
“吴县令?他是天一盟中人?”朱文琅讶道。
“是,吴光祖原本也是我汉军中的老兄弟,自然也入了我天一盟,只是后来我放他离开了,他想认认真真做好一方县令,为曲阜百姓做些实事,让百姓们能过得好一点……”
“天一盟不是在曲阜做下两桩灭门案吗?”
“那是吴光祖给指的,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人,一家是为恶乡里多年,另一家则曾跟着蒙古鞑子残害百姓,只是大明建朝之后自知跑不掉,假模假样地做些善事,以图搏个声名,免得朝廷问罪而已,若论他们之前所做的恶事,死一百遍都不冤枉。”
“原来如此。”朱文琅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吴光祖便不肯天一盟在他曲阜县中再继续做灭门案,为此不惜顶撞于我,哪怕我以性命相胁……我见他确实是实心实意为了百姓,便也放过了他,没有追究他的违令之罪,让他退了盟,他如今已并非天一盟中人了。”徐东彬叹道,似乎又回想起当时吴光祖跪在他面前哭诉的情形来。
朱文琅默然。
“其实,我天一盟这些老兄弟们,除了因为复仇大业须得做的事之外,其他的恶事,倒也没怎么做……这位是世成兄弟,想必少主公也认识吧?”徐东彬一指刘世成。
“刘世成拜见少主公。”刘世成站起身来,朝朱文琅一行礼。
“刘知府,上次乐山一晤,想不到刘知府也是天一盟中人。”朱文琅拱手回礼。
唐延雄普云等人互望一眼,眼中显出惊讶之色。
自古“侠以武犯禁”,武林中人,天生便与朝廷中人有隔阂,一般都尽量减少与官府打交道,连县官都极少见,更何况一州的父母官。此前唐延雄等人见刘世成站在徐东彬身旁,也不认识,以为只是天一盟核心骨干之人,此时听朱文琅之语,方才知晓,眼前的这位“天一盟骨干”,居然还是朝廷中人,更是一位主管乐山一府之地的四品地方大员。
“世成兄弟当乐山知府,其实也不想在乐山府发生灭门案,乐山政事也是竭尽心力,还有恨元的重庆府,天一盟都并未做下什么案子……其实说起来,除却世成兄弟和恨元是天一盟中的老兄弟之外,若论他们为政地方,只怕比大明朝廷中,别的州府里的父母官还要好上许多,都是在尽心尽力为百姓做实事的。”
“是,我经过乐山府,乐山百姓对刘知府都是颇为敬仰,直说摊上了一个好父母官。还有重庆府也是一样,我听四川布政使司的布政使朱守仁朱大人,还有左参政郑如宗郑大人都说起过,重庆府知府秦昌德,连续四年年末察考,都是‘优上’,重庆百姓也是交口称赞。”朱文琅点点头。
坐在下边的各派掌门又是互相看了看,却并未说话。
“多谢少主公赞许。”徐东彬微一欠身。
“不知徐先生究竟想说什么?”朱文琅皱眉问道。
“少主公,各位掌门。”徐东彬朝着众人一拱手:“徐某想说的是,我天一盟欲为老主公报仇,却并未真正想过要为祸百姓,要与中原武林为敌,即算是曾在少林武当谋划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却也只是想着能有益于复仇的大业,并无图霸武林的想法,只是因此而得罪了各位,也并非我天一盟本意——故此,今日各位掌门人到我云梦泽谷中来,纵是我天一盟有能力有手段能将各位都留下来,却也并不愿真的行此之举。”
“那今日……”朱文琅盯着徐东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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