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挑明,“当朋友,她年纪太小。结婚的话,我没空。”
钟文台瞪他,“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比你职务高,也已经生了你爸爸,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沦落到结个婚都没空?”
“我们和平年代过来的人,和您这种老一辈的先锋比,思想觉悟差远了。我也没您老那份能量,做好工作就不错,平衡不来事业和婚姻。”
钟漱石不动声色的,给他爷爷戴了顶高帽,把他下面要唠叨的话,都堵了回去。
钟老爷子碰个软钉子,咂摸一阵嘴,又悄然闭上了。
一路无话,等钟灵和谈心兰道别,提了一小箱子衣服,准备去学校。
她二哥也已回来,指间夹支烟,半躺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清白的月光在他眼睑处投下一弯淡淡的鸦青,看上去像倦极了。
钟灵把箱子给司机,“先放去车上,我很快就好。”
她在近旁的楠木凳几上坐下,“二哥,你今天都做什么了,那么累。”
钟灵不敢明着问。但她想说,今天不是周日吗?又不上班,总不能孟葭去找了他一趟,就把他累着了。
钟漱石并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里,承载着成吨的黄色废料,已经山路十八弯的,给他和孟葭编了出戏文,全程消音的那种。
他吁一口烟,懒散笑笑,“天底下有什么差事,是比姓钟更累的吗?”
钟漱石极平缓的声调,寂灭而无奈,像梧桐叶落下的一臾。
钟灵翻个白眼。她心道,有,和你说话,最累了。
她忍无可忍地表态,“我算发现了,二哥,到了你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永远不会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
他这个年纪?
好像另外一个,生就一副芙蓉面的小姑娘,也说过这种话。说完还结结巴巴的,唯恐得罪他,胡乱解释了一大通。
钟漱石一根烟快要燃尽,他想起孟葭,无声地牵动一下唇角。
钟灵给他递烟灰缸,“姓钟也会累?我就觉得要风得风,挺舒服的。”
她二哥睨她一眼,会觉得舒服,是因为还没有尝到需要付出代价的滋味。
钟漱石吐了圈白烟,很快就被飘着丁香气味的夜风吹散,水纹似的晃荡开。
想他身为钟家人近三十年,首当其中的,便是要听从安排,小到平日的一言一行,大到他的终身。是,他们的确,额外受了更高规格的奉养,但如果放弃这些,是不是就可以从心所欲了呢?
答案当然是不行,谁让他吃了钟家三餐饭?人生是无法逆向做选择的。
钟漱石伸出手,极为罕见的,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享受就好。”
钟灵瞪大了眼睛,像被鬼附身一样,愣在了原地。她掐一下自己的大腿,“二哥,你不是谈恋爱了吧?怎么突然这么柔情?”
这也太反常。
“走。”
这表示,钟漱石为数不多的耐心,就到这里了。
钟灵识趣地起身,没多远,就又听见身后松散躺着的人,不紧不慢问了声,“谭裕让你帮什么忙?”
“送一个包给孟葭。”
钟漱石从鼻腔里哼笑出一句,“她会收?”
“不但没收,还当着我的面儿剪个稀巴烂,扔掉了。”
钟灵还想再说,但见她二哥手搭在小腹上,惫懒地阖上眼,挥手命她去。
这是不许她多谈其他的意思。
她扁了下嘴,转身走出树影葱绿的庭院,消失在月色里。
*
在孟葭数不清多少次,拒绝谭裕的好友申请后,他按捺不住的,出现在了正主面前。
那天她刚出寝室门,昨天复习功课,又在自学笔译实务的资料,没注意时间,一晃神就到了半夜。
孟葭上早课要迟到了,她捧着书,连早饭都来不及去买,匆忙地跑下台阶。博士楼前那株粗壮的榕树底下,响起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她没搭理,当看不见谭裕这个人。
谭裕骑着车追上来,“就那么急?去哪儿,我送你啊。”
孟葭躲着他走,“您不挡我路,就谢天谢地了。”
天知道他从哪里弄了辆山地自行车来骑。
她快步跑开,长发被风吹到后面,丢下句,“你别跟着我。”
谭裕果真没有再追,他反而叮嘱她,“你慢一点,看着脚下。”
因为到太晚,孟葭没占上前三排的座位,往常总是第一个的人,这还是开学来头一回,坐在后面听课。
好在教室面积不算大,小班授课,教授的声音也蛮洪亮。
孟葭聚精会神的,忍着空腹引起的胃疼,认真听,记了满满两页纸。
快下课时,孟葭的手捂在腹部,两弯叶眉蹙了蹙,她身边的女同学问,“你没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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