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吊着的小铜炉熄了,乌橄榄炭咕嘟冒着烟,斟茶的动作停下来,满室静谧。
钟漱石的衬衫袖口卷折着,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冷白肤感下,青色的经络毕现。
良久,他忍过一阵,想要握住孟葭手心的冲动,沉着声,“挑个日子,我带你去见妈妈。”
出乎意料,孟葭第一反应,就是惊讶地喊出来,“真的吗?”
上涌的情志像回潮般退下去,她才觉得不妥,怎么好又欠他一次人情?还也还不清。
孟葭忙摆手,“钟先生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就很好了。”
钟漱石的声线压得很轻,像怕吓到她,“在福田寺旁边的公墓。”
跟着孟维钧做学问那几年,每到他先夫人的忌日,总要去一趟福田寺,回来什么也不说,独自在办公室里愣神,一坐到半夜。
谭宗和也不会在这一天来打扰他。
“谢谢你,钟先生。”
这一句,可比她今天说过所有的话,都要真心。因为饱含情感,由她软媚的音调说出来,不一样的动听。
钟漱石轻笑,把这段白操的闲心,从为她伤感的情绪里,解救出来。
茶斟了三刻半,喝得孟葭肚子都撑了,才起了一阵风,雨势渐渐退下去。
钟漱石瞧她也坐不住了,面上一轮又一轮的恭敬客气,但眼睛不停瞄着窗外,就只差把“雨怎么还不停”这句话,刻在脑门上。
想不到有一天,他钟漱石的一顿茶,也会让人喝得不耐烦,并非人人都上赶着,挤破头要进他的门,吃他的茶。
眼前这个孟葭就很不同。
他打了个电话,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廊桥前,送孟小姐回学校。
钟漱石把手机放下,“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孟葭起身,心里念着这样安排最好了,朝他致谢,“钟先生忙嘛。”
钟漱石看穿她这点小心思,无声哂笑一下,“去吧。”
司机把车从后院开出来,不过三五分钟,就撑了把伞,在门口候着孟葭。
孟葭拿起她的包,说句麻烦您了,跟着司机上了车。
钟漱石握着斗彩杯,不经意地扭头,眼尾的余光全落在微风细雨里,那一捻细腰上。
小姑娘这么点大,二十岁都未满,生得倒是这世间少见的清丽。
黑色车门关上,再看不见她了,钟漱石才恍然收回,勾勒着她亭亭身段的眼神,一阵失焦。
钟漱石不在,不止孟葭觉得自在,司机也轻松。
孔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回,一次比一次更好奇。这不能怪他,只因为这辆车上,从没坐过别的女生,除了三小姐。
但孟葭不开口,他不敢问,谁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钟先生的事情一贯不许人多打听的。
孟葭瞧他憋得难受,先笑了下,“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孔师傅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孟小姐,我只是惊讶。”
她很到位的表达,“惊讶钟先生让你送我回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因为还没见过,他送其他什么小姑娘。”
“噢,他可怜我而已。”
孟葭脸上的表情,和车窗外那片暗沉的天地,是同样的烟雨朦胧。
否则还能是什么呢?
又该是什么?只能是可怜。
大雨初霁,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被冲刷过后的清新。
钟灵和刘小琳两个人,就趴在窗台边上,看着身姿如蒲柳的孟葭,慢慢从车上走下来。
“次奥......”
刘小琳刚要骂出来,就被钟灵制止,“诶!说好了当个淑女,不讲脏话的。”
“好吧,一种植物。这可是你二哥的车。”
钟灵托着腮,摆弄花盆里的绿叶,“我没瞎。”
刘小琳轻巧地转个身,挨着钟灵站,“我早说了,这个孟葭不简单的吧?”
不简单是肯定的,否则也不能和她二哥,一再扯上关系,钟灵想。
但她猜不出来,这个看上去恬淡安适的孟葭,究竟复杂到了什么程度。
钟灵觑她一眼,“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乐意。”
刘小琳走回书桌边,拿着个苹果抛起来,又接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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