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朋友环绕,言笑晏晏,只是他心中有数,至今依然有人因为他那场失败的订婚,指指点点,以为谈资。然而话说回来,别人看的笑话,当真是他的未婚妻锒铛入狱吗?
这两年来,郑玉成如同苦修,终日垂首于密密麻麻的文件之间。
但如果凭加班时长可以决定谁说话算数,简直是做梦都能乐醒的好事了。
真正值得外人看笑话的,是他平平无奇,难挑大梁,既没有统帅郑氏的魄力,也没有勾心斗角的头脑。郑秉义是个独断□□的领头人,他养出的那些老臣,往往也是说一不二的脾气,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有郑秉义坐镇的时候,他们倒还有服从的模样,但是人心似海,难以揣测,混了大半辈子,有几个还甘心低头听从一个毛头小子。外人或许看不到,郑玉成自己明白,在郑氏这个尾大不掉的庞然大物,改朝换代何等困难,明里暗里的派系斗争,远比外界看到的激烈残酷,不是凭一纸轻飘飘的任免把他推上位,就可以在公司说得起话的。
集团内部各路人马,拧成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分分秒秒都够他头疼。
今天这个族叔示好拉拢,表面上跟他同一阵线,出谋划策,转过头就发现,对方背地里勾结合作对象,中饱私囊,偏偏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明天那个董事处处跟他唱反调,倚老卖老投反对票,阻碍项目开发进展,背地里另起炉灶,甚至挖走核心团队……
有时郑玉成加班至深夜,看看堆积如山的文件叹气,他何尝不知道,公司里面重重坏账,前两年外部审计,还抓进去了几个,甚至都是姓郑的亲戚。那次侥幸未牵涉到郑玉成,但也让他出一身汗。明明能看到郑氏积弊,亟需改革,自己却没有那个能力,根本无从抓起。
郑玉成再厌烦郑茂勋,对方至少有个功利但护短的母亲,帮他思前想后,铺谋定计。
当妈的永远是儿L子的后盾,再怎么样,郑茂勋都不会体会与他同样的孤立无援。
说起霍美洁,前两年她再次生了个儿L子,郑秉义对幺儿L宠爱非常,郑玉成对这个年纪相差过于悬殊的弟弟,倒已没有特别大的感觉,有时还能抱一抱。
只是每每回家,看到客厅里共享天伦的画面,偶尔会催他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说有谁会义无反顾站在他那一边……
如果陈文港还没跟他分手,会一心一意地爱他,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吗。
如果他身边有人陪着,就算处境依然很难,每天早上睁眼的时候,会生出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动力,而不是日日神经衰弱,被抑郁和焦虑阴魂不散地搅扰吗。
甚至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郑玉成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陈文港会帮他想出什么办法吗,陈文港会比他做得更好吗。
两个人共同面对,总比一个人好吧。
曾经少年意气的时候
,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将来一切道路都是坦途。
唯独设想自己失败,承认自己平庸无能,是大部分人都不愿面对的事情。
郑玉成有天在咖啡厅露天座椅闲坐,身后两位女士谈天,她们好像都是附近学校的老师:
“我的经验呢,就是千万不能这样跟家长沟通,倒不是唯天赋论啦,但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个父母愿意承认自己生的孩子不优秀呢?这不就是承认自己的基因不好嘛!”
“话是这样说,其实真的教过小孩就知道了,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事实……”
郑玉成沉默着端起杯子。
“我带了十年学生,孩子和孩子之间的差别是真的很大,有的孩子聪明灵性,学什么都一点就透,有的孩子就是不开窍,当然,老话说勤能补拙,但其实还有补拙也补不上部分……”
“我懂你的意思,其实呢,天赋这个东西多少还是存在的吧,虽然不能决定一切,人生一个重要的功课,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局限……”
他喝干咖啡,起身离开了。
路上郑玉成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以前上奥数辅导课,陈文港总是比他懂得快,家庭教师都回去了,郑玉成还没搞明白,陈文港在旁边趴了好久,过来给他重新讲题:“你好笨!”
那次郑玉成有点不高兴,题讲完了,一言不发,从晚饭到睡觉都没理他。
其实第二天醒来,郑玉成的气就消了,忘了昨天的龃龉,仍然去叫陈文港一起上学。他们之前常常也有口角,只是陈文港似乎无师自通察觉了什么,那之后再也没开过这类的玩笑。
说起来,他的敏感体贴,善解人意,事事为别人着想,这些也是郑玉成所没有的。
到底他是比郑玉成更有天赋,更有灵性,还是更努力,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吗?
郑玉成过去习以为常,他生来就拥有太多,很难意识到,什么是需要特别珍惜的东西。
人到了回首往昔的时候,才觉得过去的事物无限美好,尤其是失去的那些。
郑玉成终于找到陈文港,陈文港没躲过,客客气气地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
郑玉成眉头皱了半天,才说:“还好。”
陈文港依然客气地说:“我跟霍念生也很好。”
郑玉成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在长枪短炮对过来之前,陈文港不停步地走了。
“星光之夜”邀请诸多媒体到场,记者遍布各个角落,闪光灯一直未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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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大牌小牌的明星花蝴蝶似的到处乱飞,晚宴中间还有一场小型拍卖会,众人争相举牌,当代国画大师吴天罡的画作卖出了全场最高价格,获得一千四百万善款。
陈文港听到郑宝秋打趣:“可以买两块你的爱情表。”
他笑着说:“那种风头,一辈子出一次就可以了。”
郑宝秋撇嘴:“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你和我表哥就暗度陈仓了,真行,瞒得严实。”
陈文港调侃
:“没有这种事啊。他那时候为了讨我高兴而已。”
郑宝秋哈哈一笑,两个人促狭地互相打趣。她去找影帝要了张签名照,之后两人都不去前排凑热闹了,意思意思交际一圈,躲在宴会厅的角落,不着四六地聊天。
舞台上去了一位当红女歌手献唱。
郑宝秋突然压低声音,认真地说:“其实你没见到,开春的时候,牧清回家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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