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来了十多辆金杯,但司机的主要任务是开车。要把满教室的书搬出去装车,主力还是志愿者。戚同舟到了活动教室,望着物理意义上汗牛充栋的库存,一只只一米见方的大纸箱摞在一起,终于反应过来,别人穿文化衫还是有原因的,方便,耐操,好干活。
他犹豫着,一时不知从哪下手,觉得有点碍事,先把手表摘下来塞进兜里。
这时同学又回来了:“行啦,跟你开玩笑的,你上那边帮女生发水去吧。”
“不是,我专门来一趟就管发水?我真的来帮忙的,你跟我说往哪搬。”
“你这行头就不是来干活的好吧,这一通肩扛怀抱的,衣服不要了?”
“弄坏就弄坏呗。”戚同舟说,“我又不至于心疼几件衣服。”
正欲一鼓作气弯腰发力,身后有人轻轻碰了碰他。
戚同舟一转身就对上陈文港琥珀色的瞳仁。
对方递过来一件大号的文化衫:“你把这个套在外面吧,或者去洗手间换一下。”
“哦……好!”戚同舟溺得晕头转向,“谢谢你!”
他珍而重之地搂着那衣服,旁边学生会的小干事怀里也抱了同样的一打,嚷起来:
“还有谁没有文化衫吗?没有的言语一声!我这里有多的!”
并且有样学样,试图送郑玉成一件:“学长,你这身要不也换换……”
郑玉成拽过衣服,像咬着后槽牙说了声谢谢,大踏步往男洗手间的方向走。
……至少我这件是男神亲手给的,戚同舟想。觉得自己还是赢了一筹。
他把文化衫直接一套,学着别人把打包好的箱子往小推车上搬,再用推车运出去装车。
郑玉成回来的时候,上身的衬衣换了,但下身还是西裤皮鞋,混搭得有几分滑稽。
戚同舟五十步笑百步,暗笑他打扮这么人模狗样,一看就是来做样子的。
但郑玉成并没顾惜力气,半蹲在地上,两臂环住箱子,搬起来就往推车上码。
他那娇贵的小牛皮鞋禁不起这么糟蹋,锃亮的鞋面上立时多了两道碍眼的褶痕。
倒是戚同舟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边看别人的笑话,一个不慎就被纸箱边缘划了手。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戚同舟从小受宠,其实真的没干过这些事,也没体会出他们卖这么大力气有什么意义。就像他以前的确参加过学校组织的那种义卖活动,主要还是重在参与,让学生有锻炼的机会。其实大伙儿忙活一天,营业额可能还不够平时买一双限量版球鞋。
那省下一双鞋的钱捐出去不更省事吗?
教室闷热,学生又多,没一会儿文化衫就被渍透了。额头上的汗流进眼里,辣得人睁不开眼。戚同舟杵在走道中间,低头研究拇指上的口子。
路过的陈文港注意到他:“怎么了?手弄破了?”
戚同舟忙把手藏起来:“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伤。再晚点发现都痊愈了。”
好在学生会准备了消毒用的酒精喷雾。
陈文港把他带到一边,喷了喷伤口,又和别人讨了张创可贴,给他缠在手指上。
顿时戚同舟心里只剩下“嘿嘿”,其余想法一概去了九霄云外。
有意义的集体活动!
他甚至哼起了小曲,连郑玉成鄙夷地乜过来好几眼都视而不见。
不知不觉,教室差不多空了,戚同舟跑去洗手洗脸。
结果冤家路窄,一推门,就又撞见郑玉成也在洗手间。
他已经换回衣服,在通风口底下讲电话,表情郑重,像在和人说正事。
戚同舟只听到最后一句“知道了,这就过去”——这句就够了,他想,这人可算滚了。
这时郑玉成挂了电话,再次乜他一眼,难以察觉地从鼻腔里嗤出一声。
男人都禁不起激。戚同舟那根接收挑衅的雷达立刻竖了起来。
他做了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哎呀,还没付出多少劳动呢就要走啦?这么忙还过来干嘛,走个形式?”
郑玉成瞥了眼他手指头上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忽然扯起嘴角。
“这点段数就当自己能上位了。”他说,“想法可嘉。”
“比不上你执着。你都是过去式了,不是还没放弃希望。”
“你以为你就能是将来时?”郑玉成露出个有点阴暗的表情,“也好,保持这种自信。你将来可能有机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约会时喜欢去哪,接吻时什么反应,上床喜欢什么姿势……”
戚同舟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喂,你别太过分了!懂不懂尊重人啊?”
奈何简单粗暴的攻击确实奏效。他一说,戚同舟就忍不住顺着联想,心里有如醋淹。
郑玉成嘲讽:“哦,你想的不是这点事。你就想谈个柏拉图的恋爱,拉拉小手看看电影?”
戚同舟张口结舌,意识到自己落入语言陷阱,说是和不是都显得很弱鸡。
“无聊,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九岁就认识陈文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郑玉成说,“我只是提醒你,他不会看上你这种毛都没长齐、需要照顾的愣头青,你可以不用白费功夫了。”
“你这种挑衅真的很低级。”戚同舟觉得不可理喻,“你从哪看出来我需要人照顾?”
“是吗?好啊,我告诉你,你只看到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而且还有点慕强。他真正需要的是那种能保护他的人。”郑玉成说,“这一点,我的确是没做好,但你,”他用目光掂量了一把戚同舟的斤两,“肯定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