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照射在地宫的潭水之中,那本就污浊不堪的潭水,此刻仿若枯井最后的油脂,散发出令人蹙眉的气味。
金赤巨蟒精京墨望着天窗之外的半个月亮尖尖,手中拿着一壶清酒,惆怅地吟出一句诗来:
“清风明月尚为伴,无人共饮枯井中。”
借着月色,只见一男子身着黑衣,黑衣上隐隐可见鱼鳞蛇纹般印记,黑发如瀑,眉眼狭长,着一身玄色衣衫,上面以金线绣几团枫叶桑树,龙爪金蟒。
如宋端着酒菜一步步走下地宫来,此时他已褪去幻术,一副清冷少年模样,一身白衣嫩黄内衬,将他温润如玉的气质显现得更为淋漓。
听见脚步声,京墨翻身而起,一道玄光闪过,如宋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玄衣少年,他一手揪起一只鸡腿,另一只手将剩余的鸡捧在手心,一瞬间,嘴上手上都变得油花花的。
京墨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吐槽:“那个流章真是个混蛋,三天不给老子送吃的,要不是看你也不算个人,老子当时真忍不住把你一口吞了!”
如宋气质沉稳,此刻他不必再压着嗓子,直问道:“你在流章府上住了数日,可知他是何时和公主要好的?上一次发疯咬死了兽奴的灵兽,可是他送的?”
京墨撕扯着鸡肉,不过几口,面前的鸡腿就所剩无几,将骨头往身后的臭水潭里一扔,他抱着一整只鸡望着如宋。
“你小子才一只鸡,就想套这么多信息?我金赤蟒好歹在兽界也算个王,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这只骚狐狸来逼问吧!”
说着,他又两三口吞了鸡,将鸡头整个都吞入腹中,连骨头都懒得吐出来。
“还有吗?”他吮了吮手指,不耐烦地问向如宋。
如宋沉着性子,向身后一挥袖,顿时一笼子鸡呈现眼前,京墨眼睛都亮了,直上前抱着笼子,口水几乎流下来,大喜道:
“老子几天没吃饱了,刚还想说你们青丘几时变得这么小气了,想来是我误会了!如宋弟,快帮为兄打开这笼子!”
如宋笑了一声,用手摸了摸下巴,作沉思状:“我方才问了什么来着?”
闻言,京墨立马陪笑道:“咳,无非就是那流章小儿与公主青梅竹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经常送一些凶兽给公主呗!你兄弟我不就是这么进来的吗?”
见如宋点了头,京墨立马指一指笼子上的锁,示意如宋快些打开。
却不料如宋又抚着额头:“我还问了什么来着?”
京墨一下子没了脾气,撇了撇嘴,翻着白眼道:“你还问,上次那只是不是他送的,这不是废话吗?全天下除了他流章公子,谁送得起大妖!”
如宋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也是被逮来的咯。”
“嗯。”京墨没好气地从腹中吐出一个字来,“你到底送不送鸡?半天了,小爷我口水都从这儿流了一水潭了!”
如宋这才低头看去,整个漏斗式的地宫,果然从这块高地处歪歪斜斜流下一条溪水,在底端汇成一个水潭——正好是方才有些发臭的水潭!
他面露嫌弃,将怀中的钥匙丢给京墨,转身便要离去,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开笼子鸡飞狗跳的声音。如宋闭了眼,道:
“你吃完记得收拾战场,免得叫别人发现是我给你送了吃食。”
京墨满嘴鸡毛,笑道:“一定一定,你小子可惜是个假女人真男人,要不然,我可真爱上你了!”
夜晚的星空璀璨,捧着一轮纯洁无暇的月,如宋披着黑袍快步走回寝殿,在这公主府中,便是神通广大的妖,也被压制得无法使出全力,皇族生来便有着上天赐予的特权。
他加快了脚步,才刚到床边,便见辛夷一张小小的面庞上,正蹙眉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不好。
他内心也随之紧张起来,忙上前抚摸她的额头,却是冰凉的,他的心放下来一半,又去抚摸她的脉搏,见是正常的,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噩梦而已。
褪去黑衣,掸去身上的寒气,他靠着她睡下来,又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伴随着熟悉的味道、心跳,辛夷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面上表情又恢复平静,如宋这才惊觉,自己还未来得及变成女儿身!可此刻一只手抚上他的腰际,他哪里还能动弹分毫?
他身体僵硬不敢妄动,许是夜太过漫长,公主忽得醒来一次,睁眼对上了如宋的一双眼眸,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如宋只觉得浑身紧张不能动,却见公主又闭了眼,将他搂得更紧了。
夜色悠悠中,只听得袅袅喃喃道:“如宋,抱抱……”
若是有母亲,她应该也会度过一个十分美好的童年吧。
思至此,如宋的心又软了一些,倘若真是流章为你送来了猛兽,然后又命人舞动红布,那么,你可否从这件事中摘清?
可仅有那么一瞬,下一瞬,如宋还是皱了皱眉,仇恨再一次爬上他的眼眸,若不是父亲早亡,他怎会流落多年,任人欺凌?若不是她下令,若不是借着她的名,父亲又怎会命丧于此!
这一夜,对于辛夷来说,是甜蜜的,温馨的一夜,对于如宋来说,却是漫长的,折磨的一夜。
次日,天还未亮,辛夷在朦胧睡眼中,隐约见一个男子修长的身形立在床前,起身穿着衣服,她揉了揉眼睛,却见如宋刚整理好衣服,回过身来,仍然是一副清丽出尘的样子。
辛夷赖在床上,笑道:“如宋姐姐,你说好不好笑,我昨天,梦见你成了个男子。”
闻言,如宋身躯微微一震,继而微笑点头示意,转身便去抱福宁。
宫女们纷纷从外屋进来,为公主洗漱梳妆,这个时候,辛夷一把拉住了正要出去的如宋,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故意戏弄道:
“要是天底下真有如宋姐姐这么好看的男子,那孤一定叫父皇掳来做了驸马!”
如宋正要说些什么,春城却先背着小药箱来请脉了。自从上次公主大病,她对公主的身体就更为谨慎,几乎两三天就要请脉一次。
将小药箱放在一边,春城一边准备着东西,一边调侃道:“公主又错了,公主要挑驸马,当然得挑品行、才干、家世样样都拔尖的,怎么能光看外貌呢?”
如宋退至一边,辛夷却任性道:“医官姑姑才错了!一来,本公主只要找自己喜欢的就是了,我只喜欢如宋,管他什么才干家世,全凭我喜欢,他爱怎样都行!二来,都说相由心生,外表已经如此芝兰玉树,内心还能脏污到哪里去!”
此话一出,春城顿时哑口无言了,只是捂着嘴笑,笑完,才挥手叫辛夷过来,一边为她把脉,一边说:“好好好,微臣是老了,哪里说得过你这张小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