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点了点头,又将赫连长冰仔细端详一番后,含笑道:“曾经,我与峒娘私下说过,殿下幼时就生得十分好看,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坯子。如今看来,果真没错!”
赫连长冰听罢,笑道:“翎姨,别取笑我了。我如今已近花信年华,并不奢求什么!”
姜翎闻言,心中一惊,道:“殿下,你可勿要如此想。年龄大又如何?人生本来就是生了、死了、聚了、散了。你是堇国的天乐长公主殿下,不要桎梏于所谓的年龄,那只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倘若你受人喜欢,哪怕你年纪大又何妨?倘若你不受人喜欢,你年纪再小又怎样?”
赫连长冰听完,心中微微一动,含笑道:“翎姨,受教了!”
姜翎忙道:“那老奴就不打扰殿下休憩了,老奴告退。”
赫连长冰望着姜翎微微颔首。
姜翎出了赫连长冰的房门,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候在院中,待绿篱服侍赫连长冰睡下后,方才离去。
翌日,姜翎亲自奉了茶食过来,正好看到赫连长冰披散着长发坐在房中的椅凳上,绿篱则略显不安的立在一旁,见到进门的姜翎,瞬间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慌忙奔过来,将刚放下茶食的姜翎拉出了房间。
“何事啊?我看你这般忐忑。”姜翎见绿篱这副神色,忙问。
绿篱叹道:“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今日醒来后,不吃不喝,也不让梳妆,就这般静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我心里挺害怕!”
“你是担心殿下会做傻事?”姜翎问。
绿篱点头道:“殿下虽然向来冷静,但这次,皇后娘娘的确是过分了些,竟拿堇国子民的性命要挟她!我就担心殿下若是想不通……”
“你放心,既然殿下都回来了,她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姜翎道:“她不想吃就不要逼着她吃,她不想梳妆不梳便是,她是有主张的人,待这气消了,就好了。”
“殿下难道是在生闷气?”绿篱蓦然恍悟道。
姜翎听罢,奚落道:“你说你这贴身侍女当得……连自己的主子是什么状况都不清楚。”
绿篱摸了摸脑袋,尴尬道:“我就说殿下这是怎么了?原来是在跟自己生闷气啊!”
姜翎探头看了看依旧一动不动坐在凳椅上的赫连长冰,叹息一声,道:“她这独自生闷气的性子啊,还是挺让人忧心。”
“翎姨是担心殿下气坏自己的身子?”绿篱忙问。
“这是其一。”姜翎眸中划过一抹忧色,道:“殿下自小就不爱哭不爱笑,有事也全都憋在心里,哪怕受了莫大委屈和伤害,最多也就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上一场了事。而最令我担心的是,殿下今后去了戎国皇宫,少不得要受些折辱,若加之那个十一殿下百里沂不喜她,她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绿篱听完,心中顿时惶恐起来,道:“翎姨的意思是,殿下若是一直这样的话,恐怕性命……”
“对,没错。”姜翎看见赫连长冰突然起身走向她放置在桌几上的茶食,不待绿篱说完,忙推了绿篱一把,急道:“殿下起身了,快去……”
绿篱被姜翎一推,赶紧奔向房中,只见赫连长冰已经坐在桌几前,自顾自的开始用膳。绿篱静立在旁,没有敢多言。
姜翎随绿篱其后入了房中,对正在用膳的赫连长冰轻声道:“殿下,让老奴替你梳妆吧!”
赫连长冰面色如水的点了点头,道:“翎姨,待会儿,我要去看望母妃。”
“好,老奴知道。”姜翎看向绿篱道:“你去娘娘的衣橱中替殿下挑件素色的衣裳吧!”
绿篱忙应了声“好”,转身入了徐茗竹曾经所居的房中。徐茗竹虽然离世十余年,但因姜翎一直在睿竹殿待着,所以不管是曾经所穿的衣物还是部分物件都保管得尚好。
姜翎待赫连长冰食毕,端来热水服侍她洗面梳妆,替她梳了个灵动的飞仙髻,换了身徐茗竹曾穿过的素色衣裳,与绿篱一道扶着赫连长冰去了徐茗竹的墓冢前。
徐茗竹的墓冢位于赫连皇族主墓区的边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离主墓群挺远,孤零零的立在一边,形影孤单。
赫连长冰从不知徐茗竹是被葬在这样的地方,如今由姜翎引路到了徐茗竹墓冢所在地,不免心中生出一阵悲凉来。她快步行到墓前,伸手抚摸那墓前的铭文,低声道:“母妃,长冰回来了!长冰回来看望你了!这次看过你后,女儿就要去戎国了,恐怕今生我们都不会再见。”
姜翎和绿篱在旁听到赫连长冰所言,不由在面上露出忧色。天大地大,为何你总是逃不脱宿命的樊笼?万千人中,为何偏偏就得你去戎国?难道你被羁留凡世,是上天对你的惩戒?可,上天为何要惩罚你?
赫连长冰未再多言,默默将携来的糖果敬上,又把那些纸烛烧罢,头也不回的回了睿竹殿。姜翎和绿篱对于赫连长冰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解,明明思念得要命,可为何来了都不多停留片刻?
姜翎和绿篱陪同赫连长冰从徐茗竹的墓冢前返回后,发现睿竹殿门口立着无数宫人。那些宫人由礼部司郎中贾勋带着,安静的端着诸多托盘,盘中盛着各式胭脂水粉、衣物、香膏、药袋等物。
贾勋的双鬓添了不少白发,过多公务操劳令他身躯微微佝偻。他见到赫连长冰,先是微惊,随即喜道:“老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赫连长冰含笑道:“贾郎中不必客气。”
贾勋忙道:“今日老臣前来是为了告知长公主殿下,殿下的天乐长公主封号已被恢复并载入皇族家谱,复赐行宫一座。”
“辛苦贾郎中了!本宫回来的这些日子,恐怕会叨扰贾郎中你们许久。”赫连长冰听完,波澜不惊的朝贾勋作了个请的手势。“贾郎中,殿中慢叙。”
贾勋赶紧颔首,跟着赫连长冰入了睿竹殿。他虽然对幼时的赫连长冰尚有记忆,但比起眼前亭亭玉立的模样来,那许久前的事情就无端的变得模糊了。“殿下身上聚集了陛下和贵妃娘娘的诸多优点,加之这容貌出众,难怪会得戎国十一皇子青睐!”
赫连长冰已命绿篱为贾勋置上茶水和果点,忽听贾勋如此言语,不觉在眸中浮起冷色。不过很快,赫连长冰就将这抹不悦压制下去,笑道:“贾郎中,在尚都皇城中,无论是年龄、身段、才情方面,都有比本宫更优秀的公主,你为何会觉得本宫被戎国十一皇子看上是莫大的荣幸啊?”
贾勋被赫连长冰反问,以为她心中不悦,但暗自观察了片刻,也未从赫连长冰的脸上窥出半分愠色,遂道:“殿下,难道你不知道戎国十一皇子在戎国的地位吗?九岁就入军中,十一岁就独自带兵打仗。他明明年纪尚小,但行事作风却老成持重、勇猛果敢,与那些年长他十余岁甚至二十余岁的将军、重臣们并无二致。十一皇子既是戎国皇后的独子,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可谓是风头正盛啊!”
赫连长冰被贾勋提醒,蓦然忆起那夜她刺杀百里沂失败后被百里沂柔中带锋威逼的情形,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道:“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心思却那般缜密可怖,真是令人恐惧!”
贾勋闻言,不觉微怔。貌似,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对那位十一皇子百里沂并无好感啊!那他这马屁不是拍错了地方?贾勋想毕,赶紧道:“殿下,老臣还有其他要务处理,就不能与殿下畅谈。老臣唤了尚仪坊主事温意温掌事前来服侍殿下。”
贾勋言毕,立刻拿眼看向一旁年约三十余岁的女子。那个女子见贾勋瞧她,立刻出列朝赫连长冰行了一礼,道:“老奴温意见过殿下,请殿下千安。”
赫连长冰将温意仔细端详一遍,见其生得端庄丽质、神色温和,遂微微颔首算是互安。
贾勋朝赫连长冰拱手行了一礼,道:“殿下,那老臣就先行告退了。若有事,直接告知温掌事即可。”
赫连长冰点头道:“贾郎中不必管本宫,你自忙去。”
贾勋忙复礼一次,转身去了。
温意因见赫连长冰刚从殿外回来,遂和颜悦色道:“殿下,今日辰时露重,不如让老奴替殿下备上热浴,滋润肌肤可好?”
赫连长冰似笑非笑的看向温意,反问道:“温掌事的意思是嫌本宫常年待在边境皮糙肉厚、人老珠黄,需得即刻润养,否则嫁过去了,会丢堇国的脸面吗?”
温意不知赫连长冰为何要突然恼怒,但心里料定赫连长冰应是有些不悦,立即跪地道:“殿下多虑了,老奴并无此意。老奴想着殿下刚从外归来,沾染了一身朝露,恐伤了贵体,所以才如此言语,还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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