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宗涟那个年代的书,而不该出现在香港繁体的凌翌面前。
书被暴力出手的那一刻,凌翌混乱成浆糊的大脑终于有了片刻清醒,她还没来得及后悔,那本《春天的十七个瞬间》就穿过“宗涟”逐渐趋于透明的身体,“啪”一声打在墙上,又清脆地掉下来。
“宗涟”犹如一个幽灵般,在书穿过透明的身体后,又逐渐补上了实体。她低头看了一下,又看地上躺着的书,跟她手中那本一模一样。
连翻页都一样,上面被人用黑笔标出来一句话:“我们死后,哪怕就是洪水灭世也不必管它。”
“宗涟”手指动了动,没有低下身去捡,她看着凌翌,脸上再没有出现不符合宗涟的表情:“抱歉,我也不想的,但你刚从噩梦里醒来,我脸上的表情是你还分不清现实的投影。”
凌翌先前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其实是不怕怪力乱神这类噩梦的,她怕的是从噩梦里回顾她的过往。
而刚才的梦恰恰就是这一类。她起初梦见自己小时候,周围的人都肮脏混乱,有许多后来被送进去或是当场死了的熟面孔,他们都叫她“小鬼”,指使着她干活,还有人黄着牙摸她的脸,她瑟缩一下,避过了,于是那些大人都哈哈大笑,一个大声说:“这小鬼她亲妈是个狠人,你动了她小心被剁手。”
那黄牙“呸”一声骂道:“他妈的,我还怕了那娘们?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的东西,她亲妈都不管她,还在乎这个?”
大话是这么说,黄牙终究没再动凌翌。于是那群人又一口一个“小鬼”叫着,使唤她去干活。
凌翌恨地眼睛发红,在心底大叫:“我不叫小鬼!我有名字,我叫翌!”
可是叫她“翌”的那个人呢?梦里她迷糊着,也没有感觉到逻辑不通。
再一眨眼,下一个画面就变成去卧底时的记忆,这对她来说也算不得美好,唯一能安慰她的可能也就是多出了一份信念,和那位始终走在自己前面提点着自己的前辈背影。
不过梦始终是梦,跟现实到底有了很多差距,她梦到的是自己身处在一群毒贩中间,那些人跟小时候的黄牙一样,一看见女人就只会拿下半身思考,有人大着胆子想碰她,脏手还没挨近就被她踢了膝盖跪倒,她也不像小时候那般瑟缩,放倒人后直接便抄了手边能拿的东西往人身上抡,一直打得半死不活只出一口气,而那只想碰她的手,连带着胳膊都被她打断了。
她立了威便没人敢再惹她的眉头,只是胸中憋的那口恶气却随着这一活动而越攒越多,她不甘地厉害,却忽然有个人在她身边说:“这条路不是你选的吗?”
凌翌看过去,是前辈的脸,只是脸怎么都看不清楚。
又有人叫她:“阿凌,阿凌无事,阿凌别怕。”她看过去,是凌教授和邓女士。
最后一个忽然开口,声音是宗涟的声音,凌翌却不敢认,“阿凌,你要做个好人。”可宗涟不会叫她阿凌。
凌翌下意识地想去捂宗涟的眼睛,她不应该看到的,现在这个凌乱的场面,自己这副恶鬼低贱的样子,宗涟不应该看见这样的她。
她挣扎着醒来,抬眼又看见宗涟的脸。
凌翌在床上静坐片刻,这才彻底从噩梦里清醒过来,她低下眼看见被自己扔过去的书,那是她读大学时,趁着暑假去内地时买的。
凌翌小声说:“对不起。”
“宗涟”微笑着看她,往她这边飘了过来,立在床边道:“没有关系的。”
凌翌吸了吸鼻子,低声又说了一遍:“抱歉。”
“宗涟”怔了片刻,她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两声道歉只有第二句是给自己的。
黎辉送完资料从nb办公室出来搭电梯准备去一趟靶场,电梯下到这一层时他碰见恰巧也搭这一班的温捷。
温警督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黎警官你。”
黎辉笑着点下头,“好巧,温警官你下班?”
“出去吃点东西,中午忙过头了。”
黎辉垂着的手腕稍翻看一眼表,下午三点过一些,忙过头忘了时间不是一星半点,他问:“要推荐饭店么?”
“不用,我就在附近的店里吃点快餐就行。”温捷问:“黎警官吃了吗?”
“吃啦吃啦。”黎辉做一个朝上的手势,示意他进电梯的楼层,“中午去nb送了点资料,正巧饭点,那边的同事留我吃了外卖。”
“噢。”温捷若有所思道:“看起来黎警官的人缘很好。”
“勉勉强强吧。”黎辉笑道:“之前有个案子同nb一起办,往那边跑得勤了点,其实只是打个眼熟。”
电梯“叮”一声开门,黎辉习惯性按住电梯门示意温捷先出,后者出了门往门口走,又忽然回头跟黎辉说:“对了黎sir,有空一起吃饭?”
人来人往的大厅被温捷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大家都看了眼那位从内地来的温警官与cib有名的钻石单身男黎sir,黎辉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好啊,不过下次可别再叫sir了。”
凌翌蜷着膝盖坐在床上捧了杯热水慢慢喝,那本被她摔出去的《春天的十七个瞬间》现在被端端正正摆在书桌上的电脑边。“宗涟”靠在半开的窗户边,不时吹进来的微风将她的身躯吹散一缕,又很快有新的补上。
“宗涟”开口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凌翌的视线很虚,她怔怔盯着杯子中飘出来的热气看,看一阵,小小地抿一口,再看一阵,又抿一口。“宗涟”的问题抛出来好一会儿,她才盯得眼睛发酸,闭上眼缓解,头也顺带着小幅度点一下。
“宗涟”始终都看着窗外,像是跟凌翌心有灵犀般,对方一点头她便立即知道了答案,她又继续问:“是因为下午的re……报告?”她要念“report”的发音甫一出来就被吞回去,转而换成了普通话问。
凌翌皱眉看向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她对“宗涟”的态度远远没有对那位从内地来的只见过几面的二级警司耐心,从黎辉那里学来的毒液喷射仿佛到了“宗涟”面前才被完全发挥出来。
但“宗涟”没有介意,正如二级警司宗涟的好脾气与平和一般,她看向这么久不用已经黑屏的电脑,目光很深邃,像是透过显示屏看见了内里凌翌刚写了一半的报告,“小翌,你还记得梁医生跟你说什么吗?”
梁医生是律政司分给凌翌的那位心理医生,所有卧底回来都得先过心理医生的心里报告评估这一关,凌翌第一次卧底回来时,给她做心理辅导的也是她。
凌翌反应很大地压着语气说:“不要这么叫我。”
“宗涟”好脾气地接上自己的话:“她跟你说,你要说出来。”
——凌翌,你要讲出来,你必须同我讲你在想什么,你遇见了什么,你害怕什么。我们合作过,你知道我有职业操守,你在这里讲过的,除了你同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凌翌顿了几秒,咬着牙说:“是,我害怕了,我不想再回去。”
“宗涟”问:“回哪里去?警局?cib?nb?还是你卧底的地方?”
凌翌瞪着她。“宗涟”拖长调子“哦”一声,懂了,“是你长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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