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宗涟第二天没有在警察总部见到凌翌，第三天也没有见到，第四天早上再次没见到人后，她决定去问黎辉。
是身体不舒服请假，还是光明正大旷工，倒是给个话啊。
黎辉跟温捷在他的办公室里开小会，窗帘没拉，隔着玻璃窗看进去，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严肃。自到香港来与黎辉接触后，宗涟还是第一次见黎辉收掉脸上好说话的笑。
黎辉的好说话跟温捷的好说话不是一种，后者待人温和有礼克制端方，看上去不可接近实则很好说话，安市市局暗地里都叫他“警队一枝花”，是称赞。前者却给人一种哥们儿的感觉，好像跟谁都能混成一片，脾气好得不得了，似乎永远不会发火。
现在两个都很好说话的人凑在一起，宗涟却感觉到了办公室隐隐有风暴要发作。正看着，温捷却忽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宗涟的，他朝她淡淡露了个微笑，似乎在说不用挂心。
宗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冤枉地解释自己可没有故意偷听，何况办公室隔音，她想听也听不到，顶多是偷看，但她也不是故意偷看的，是你们自己不拉窗帘的。
黎辉跟着温捷的视线看过去，恰巧看到宗涟缩头缩脑的样子。他生性就活泼好动，温捷大早上抓着他开会，憋到现在早就顾不住露出的狐狸尾巴，这会儿看见宗涟，便主动跟温捷说：“你师妹很可爱。”
温捷笑了下，“她年纪还小，藏不住事。”
黎辉摆了下手，用他自我感觉良好但在内地人听来却蹩口的普通话说：“无事，年纪小却一腔热血，我们总要把地方让给她们的。”
温捷叹道：“就怕她血太烫，浇死自己。”
黎辉笑着开慰他：“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没有这份心，你师妹应当是个好警察。我也有个师妹同她差不多大，却老气横秋地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有时候我都不知到底我是师兄，还是她是师姐。”
温捷一本正经道：“凌警官的事我多少听了些，她是警察的典范，小宗还比不上她，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她们都会成为好警察的。”
黎辉心想恐怕是你进内网查到不少吧，面上却笑嘻嘻的：“没什么比得上比不上的，你们是安市警察，我们是香港警察，同是一个国家的警察，都是服务人民保护城市的，知道我们都是好警察就行了，没有必要比来比去。”
温捷一怔，随即笑：“也是，知道我们都是警察就好了。”
两个人有无声默契般同时起身，黎辉拍拍温捷的肩，似乎是经过这场对话，两人的意识形态达到了共情，他示意门外等着的宗涟：“得了，走吧，你小师妹还等着呢。”
宗涟见门一开，赶紧上去跟在温捷旁边，视线却跟随着黎辉，后者把温捷送到门口又同宗涟打了声招呼，原本是想回办公室的，此刻见到宗涟的眼神不由得一愣：“宗警官是有事找我？”
宗涟低低“啊”一声，却迟迟不开口，温捷明了，跟她说：“我先去忙了。”
宗涟目送他离开，转头过来看黎辉的时候，黎辉笑了一声，说：“你师兄对你很不错。”
宗涟疑惑地“诶”一声，黎辉解释道：“内地是不是不这样讲？我们这里入职时都会有带教师父，我同凌翌有同一个师父，你也见过，就是黄国风警司，所以我就是她师兄来的。我见你一直都着温警官，以为你是他师妹。”
宗涟说：“我们管这个一般都叫带队老师。”
黎辉大笑：“所以他算是你师父咯？”
宗涟觉得有点不对，纠结道：“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都叫他温队，算了，”她想起这些年她跟温捷的相处模式，真要叫师父可能有点大逆不道，“你就把他当做是我师兄看好了。”
黎辉的八卦属性一上来无人可敌，三绕两绕就自宗涟口中绕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对这个回答但笑不语，复而又表现得好像是岔开了话忽然记起正题一般：“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宗涟根本不敌他这种老狐狸，此刻黎辉一提她才记起来来意，可真要叫她问，现在已经过了好久，问出来又觉得怪怪的。
黎辉常年跟情报打交道，看上去吊儿郎当却很会察言观色，他判断了一下宗涟的神色，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凌翌？”
可能是港普缘故，宗涟其实每次听他们叫凌翌时，都会听成“零一”，这个误听逗笑了她，她大大方方承认：“是，我见她两天都没来上班，就是想问问你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们虽然才认识不久，不过我很喜欢她，呃……我很欣赏她。”
黎辉的普通话还没好到听出宗涟所讲的“喜欢”与“欣赏”有什么区别，反正又不是“中意”的意思，换成英语顶多是叫“like”。
但宗涟把他的沉默错理解成了无可奉告，她立即表明态度：“如果是在办案的话就别告诉我了，我知道程序的。”
黎辉笑了一下，“放松别紧张，阿凌她还在休假，那天的会议是迫不得已每个人都要参加，你没见密密麻麻坐了一整个屋子吗，我们平时可没这么多人齐到过，何况做警察虽然苦了点，也不是没有人性，把休假的人拉回来加班开会一次就够了。”
宗涟松了口气：“所以……她是因为休假所以才……？”
黎辉点头，“对啊，是因为休假所以才没来的，何况这几天都由情报组的同事查监控跟踪人，她来也派不上用处，不过过几天等案件有了进展，我想她不回来也不行了，你有事可以在那时候找她。”他说完后顿了顿，忽然露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接着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便签本，取下别在自己衬衫口袋上的笔，刷刷刷写了什么，撕下来一页往宗涟怀里塞，动作急切地像是塞了一个榴莲过去：“其实现在非要找她也不是不行，这是她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前一个是私人号，后一个是工作号。如果要去她家，一般早上十一点前都不要去找她，建议你下午三点后到七点时这个时间段去，我想这几天她应该都在家里写报告。”
宗涟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黎辉塞过来的纸条，看见上面写着两排手机号，家庭住址，不过在家庭住址下还有一家店铺名字。
黎辉补充道：“对了，最下面那个是凌翌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如果在这个时间段里她家没人，你可以去那家店找她，一找一个准。”
宗涟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反倒是黎辉心情大好，对她说：“不用谢，举手之劳，一点都不麻烦。”
不过宗涟到最后也还是没打那个电话。
凌翌早上照例去见了律政司指派来的心理医生，中午在家煮了碗速食面，凌教授与邓女士还没回香港，她一个人也不想开火。
之后便开始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写报告。天知道明明是个前线工作，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报告要写，而且报告还不止要给一个部门交，主要部门还是得给nb。
要写的报告是她此前卧底那半年相关，虽然现在职务也升了，该嘉奖的也到手了，不过后续报告还有待补充，麻烦是麻烦了点，毕竟涉及到两个部门。
她今天感觉有点困倦，下午撑不住时决定扔笔睡一觉，没想到一觉睡得被噩梦魇住，睡了快一个小时，梦里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先是直挺挺死咬着牙关僵在床上，后来实在是急了眼，意识依稀回来一丁点，便又踹又踢砸着床发气。
到了五点多终于挣扎着醒来，她还没完全从噩梦里挣脱开，心里窝了一团火无处发泄，牙也是咬得紧紧地，不知道在恨谁。
正巧瞥见一个人立在她床角，长着宗涟的脸，脚却是离地站着，她翻了一页手中在看的书，抬头挑了下眉：“醒了？”
那个挑眉的动作跟凌翌从前卧底时给自己立的轻佻人设极其相似，而宗涟这辈子都不会露出一个这样的表情。
凌翌从床边小柜子上抄了一本她睡前在看的书，抬手朝“宗涟”劈头盖脸扔过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