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衣

荆楚来到第三家“同福”客栈，进去转了个圈，确定并无青城派弟子，便要了一坛酒，一碗面，吃喝起来。他现在的样子是名捕快，要的虽然是五文钱一碗的阳春面，客栈老板哪敢真的给他上一碗清汤面？不一会儿功夫端上来一个碗，说它是个碗，你有没有见过小半张桌子大的碗？只见鸡鸭鱼肉堆得小山也似，比别人一桌菜都实在。他吃了半天也没吃完，只好放弃。
过了一会，一个小二打扮的少年跑到他身边，慌慌张张地道“大人，那几个小贼又来了。”荆楚点头道“你先回去。”小二听话地回去了。荆楚施展轻功，到第四家客栈一看，几个青城派弟子正从里面出来。荆楚跟着青城派弟子到了树林里的一片空地，空地上面停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面绑着一对男女。周围有十几个青城派弟子，正聚在一起吃东西。荆楚离得远了看不太清，料想板车上的应该是林震南夫妇。他潜心记忆位置，立即回转去找令狐冲和唐七。
三人汇合，荆楚道“找到人了，跟我来。”施展列子御风术，轻飘飘地飞掠出去，令狐冲和唐七各以轻功追随。两人的轻功都比荆楚的高，跟起来毫不费力，只因列子御风术虽然神奇，荆楚修炼的时日却太短。三人行了一阵，荆楚停下脚步，对二人道“前面就是他们的营地，咱们小心些。”这时十四名青城派弟子已经吃完东西，只留下了五名弟子警戒，其余九名休息。三人躲在一大片灌木中，唐七问荆楚道“何时动手？”荆楚问令狐冲道“如何动手？”令狐冲道“最好把他们引过来打晕。”唐七道“我觉得杀了干净。”荆楚摇头道“能不杀就不杀。不能不杀再杀。”三人正商量着，忽听对面草丛里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哇！咕哇！哇！”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三个字“有情况”。
叫声离荆楚三人很远，离青城派弟子却很近。一名青城派弟子左右无事，就想去草丛里看看。他刚抬脚，另一名青城派弟子道“好好守着！别去！”那名弟子道“看看又有什么打紧？”向前迈了一步。另一名青城派弟子在他旁边，伸手拉住了他。那名弟子转身怒道“放开老子！老子去解个手……”却见另一名青城派弟子脸上变色，叫道“小心背后！”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洞穿了那名弟子的咽喉。这一剑之快，从后颈刺入，前颈刺出，剑上几乎没怎么沾血。
荆楚三人吃了一惊，只见那名弟子的尸体倒地，露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衣女子，螓首蛾眉，姿容秀美，肩上站着一只虎皮鹦鹉，嘴里还在叫着“哇！咕哇！哇！”也不知在模仿什么动物。荆楚注意到她手里的长剑只有一指半宽，却比自己的红雪刀也就是以前的村正刀还长了数寸，心想“用这种细剑的人要么就是剑速极快，要么就是剑招极高，或者兼而有之。看她刚才那一剑，剑速极快可以肯定了。”
青衣女子对自己肩上的虎皮鹦鹉道“好了，别叫啦，人都被你骗死了，还不过瘾是不是？”她的声音软糯动听，有种水乡女子才有的温柔，荆楚擦了擦冷汗，青衣女子又道“啊呀，你们愣着做什么？这个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么？难道我杀错了人？”指了指那名弟子的尸体。十三名青城派弟子反应过来，把青衣女子围在垓心，一人道“妖女，你到底是……”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说话这人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青衣女子，“嗬嗬”两声，倒地而死。十二名青城派弟子大哗，一人叫道“乱剑刺死她！上！”十二把长剑如狂风暴雨，攻向青衣女子。荆楚大惊，正要拔刀，旁边有人拉住了他，却是唐七，冷冷地道“不许出手。她很厉害。”荆楚不知其意，转头看去，就见青衣女子一个闪身，已在剑网之外，身子一跃，跳到半空，倒转身体，凌空下击。荆楚心神大震“这是列子御风术！”
只见青衣女子人在半空，如一只飞鸟，乒乒乓乓地和十二名青城派弟子过招。她的剑法轻灵有余而沉猛不足，原本挡不住十二名青城派弟子的合力，但她身在半空，居高临下，占尽地利，弥补了力量上的差距。青衣女子和十二名青城派弟子过了二十多招，忽听“啊”“喔”几声痛呼，十二名青城派弟子手腕中剑，一哄而散。青衣女子也不去追，走到板车前面查看。荆楚问令狐冲和唐七道“她好像也是救人的，咱们静观其变。”唐七点了点头。令狐冲叹道“‘江南剑法，嘉兴欧阳。’果然不虚！”
荆楚正要问他‘江南剑法，嘉兴欧阳’什么意思，青衣女子忽然笑道“表弟，表妹，真是你们？”荆楚心中奇怪，青衣女子何以自称是林震南夫妇的表姐？要知道同辈之间，姐妹兄弟都是按年龄排的，绝无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叫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表姐的道理。难道青衣女子已经五十多岁，只是驻颜有术，所以看不出来？荆楚直觉并非如此。难道青衣女子认错了人？也不会。荆楚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一个糟糕至极的可能“那两个人不是林震南夫妇！”他强自镇定，对令狐冲和唐七道“那两个人并非林震南夫妇，我找错人了。”
令狐冲皱眉道“那两个人若非林震南夫妇，会是谁？”唐七却道“林震南夫妇到底在哪？”荆楚道“我去确认一下，如果真的不是，咱们马上就走。”他刚要起身，猛听青衣女子一声轻叱“谁躲在草丛里？”接着左手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灰影，饿狗抢食般扑向板车上的两人。这人身法虽快，却难看得很，没一点高手风范，所以用饿狗抢食来形容。青衣女子刚才没来得及给那两个人松绑，眼看那两个人就要成为人质，青衣女子娇喝一声，攻向灰影后心。这一剑稳迅兼备，灰影不敢无视，回身接了一招。
众人这才看清，灰影是名极丑陋的驼子，使一把极丑陋的弯刀，当真是人丑刀也丑。偏偏这驼子实力强悍，青衣女子剑速虽快，剑招虽高，在那名极丑陋的驼子所使的极丑陋的弯刀之下竟然节节败退，打得十分吃力。只听驼子叫道“小女娃，这两个人是爷爷我的了，你再不滚蛋，就准备给他们收尸！”一刀斩向欧阳轻，青衣女子奋不顾身地挡住，驼子却又斩向欧阳灵，青衣女子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其实青衣女子的武功比驼子的低不了多少，甚至因为家传武学神奇，对驼子的武功还有几分克制。之所以不敌，关键在于杀意。杀意对武功威力的增幅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拔刀斩心法唯一的口诀就是“杀意死志，极之一斩。”也就是说，拔刀斩是门杀意越强则威力越强的武功。其他武功虽与拔刀斩殊异，道理却是一样。青衣女子武功虽高，杀意却弱，驼子与她不同，每招每式都在搏命。青衣女子不敢与驼子硬碰硬，便以列子御风术周旋。荆楚心道“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径自起身，走到板车前面看了一眼，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脸色却已变了。那两个人竟是欧阳轻、欧阳灵兄妹！
荆楚实在不知青城派怎么会把欧阳轻和欧阳灵抓了起来，但这一点现在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青城派不光对自己下手，还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还有这个驼子，都不是好人。荆楚怒气上升，向令狐冲和唐七的藏身处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便想先给欧阳兄妹松绑。他刚把右手放在刀柄上，旁边伸过来一把弯刀，呼地斩向他的脖子。这一刀势大力沉，荆楚施展轻功，连退五步才堪化解。他冷静下来，心想“就凭驼子这一刀，他的武功比我高。即使我和青衣女子联手击败了他，也不可能把他留下，更不可能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欧阳兄妹。说不得玩点阴的。”
驼子叫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以为合起伙来就能从爷爷我手底下讨得好么？你们差远了！”青衣女子问荆楚道“你怎么会……”荆楚叫道“会什么会贱人，你刚才杀了我青城派弟子，现在是你拿命来偿的时候了！”左手拔出君识剑来，直刺青衣女子胸部。
这一招下流至极，青衣女子大怒叫道“登徒子！你们青城派无所不为，本姑娘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剑光霍霍，迎击荆楚。荆楚左手长剑不是刺胸，就是刺腰、刺臀，这些都是女人身上的要紧部位，怎能让荆楚长剑碰到？青衣女子小心守御，剑招九虚一实，剑光缭乱，如舞蹈般好看。驼子见两人打了起来，狂笑道“小娃娃武功不错！”扔下两人，伸手去抓板车上的欧阳兄妹。
忽听荆楚啊地惨叫，声音凄厉，接着扑通一声，似已中剑倒地。驼子不管不顾，依然伸手去抓板车上的欧阳兄妹。却听青衣女子叫道“住手！”一剑刺向他的后心。驼子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将青衣女子的细剑撞飞。他意在俘虏，不欲与青衣女子纠缠，这一刀已使全力，果然建功。他归刀入鞘，一手一人，正要远遁，忽然左脚剧痛，身体失去平衡，立即仰天摔倒。
荆楚以拔刀斩一刀斩断了驼子左脚，翻身而起，踩住驼子胸口，对青衣女子道“多谢姑娘配合，这个人交给我，姑娘不妨先去看看那他们怎么样了。”青衣女子站着不动，剪水双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娇声道“登徒子！无耻！”她肩上的虎皮鹦鹉竟也跟着叫道“登徒子！无耻！”荆楚擦了擦冷汗道“你明明知道刚才是演戏……好吧，在下失礼，抱歉。”原来他一眼看清板车上的两人是欧阳轻和欧阳灵后，便猜想青衣女子既是欧阳兄妹的表姐，听她口气又与欧阳兄妹相熟，肯定认识欧阳轻的佩剑，也就是现在的君识剑。因此他以左手执君识剑与青衣女子交手，数招一过，青衣女子果然认了出来。两人都是满腹机智，虽不相识，十分默契，拆了几招，荆楚假装中剑倒地，青衣女子在上面佯攻，荆楚在下面趁机斩断了驼子左脚。真要与驼子硬碰硬，他们两个加起来可能也赢不了。
青衣女子满脸委屈道“演戏？演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些坏人做了坏事之后，如果都说刚才是演戏，是不是就都不用负责任了？”荆楚苦笑道“不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青衣姑娘，你能不能先去把欧阳轻和欧阳灵放了？”他看青衣女子一袭青衣极美，顺口叫声青衣姑娘，却听青衣女子叫道“好哇！你连我的闺名都知道？岂有此理，本姑娘还没许人呢。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两个告诉你的吧？你一定就是表妹口中的那个什么荆楚了？表弟不光把我们欧阳家一人一把的佩剑都送给了你，还传给了你列子御风术是不是？你别不承认，我刚才亲眼看见你用了。你也该知足了吧？竟然还想打我表妹的坏主意，你……”
欧阳青衣兀自絮絮不停，驼子却猛地一个侧翻，从荆楚脚底滚了出去。他一只脚施展轻功，竟也十分快捷。荆楚拔刀一斩，刀光一闪，驼子大声惨叫，右臂已被卸了下来。欧阳青衣吓了一跳，对荆楚道“干嘛斩了人家右臂？”荆楚不理她，对驼子道“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再跑再斩，不妨试试。”驼子脾气极硬，断了一只右臂，一只左脚，仍不停地以市井俚语乱骂乱嚷。荆楚无动于衷，问驼子道“首先告诉我你是谁？”驼子只是骂他，欧阳青衣却道“他是‘塞北明驼’木高峰。”
荆楚瞪了她一眼道“你真的是欧阳轻和欧阳灵的表姐？我这走不开，你就不能先去把他们放了？”欧阳青衣哼道“我就是要他们多吃些苦头，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跑，去管某个登徒子的闲事。”荆楚无奈，又问木高峰道“你对板车上的那两个人有何居心？回答的好，就放了你。”只听木高峰骂道“两个小畜生勾搭成奸，合起伙来坑爷爷我，日后非把你们碎尸万段不可！”欧阳青衣道“啊呀，你说什么呢！什么勾搭成奸，真是难听得紧。”荆楚冷笑道“日后非把我们碎尸万段不可？”一刀将木高峰的左腿小腿斩了下来，叫道“你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