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小凤的武功虽然确实比吴影的高,还远不到碾压的程度。之所以一招即分胜负,只是因为有些高手过招喜欢全力以赴,就好像有些赌徒赌钱喜欢全押一样,一招能解决的事情,绝不拖到二三四招。这种人往往不是浪子,就是亡命徒。陆小凤是浪子,吴影是亡命徒。两人一招分出胜负,花满楼和司空摘星都看得清楚,荆楚却完全蒙在鼓里。他不好意思在这种紧张的时候问花满楼,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等我练好武功……等我练好武功……”
吴影闷哼了声,向后急退。陆小凤闪身直追。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点中吴影脑门,旁边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五道黑影,都是身材矮小,一袭黑衣,脸上带着个赤鬼面具。这五个人也不知是刚来还是埋伏已久,连司空摘星都吃了一惊。五人话也不说,各出一掌,朝陆小凤拍了过来。陆小凤接了两掌,躲开三掌,对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叫道“你们两个快来帮我!”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二话不说,跳入战圈。这时候吴影再次加入,他虽然输给了陆小凤,却没受什么伤,于是就成了六个打三个。陆小凤、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各对上了两人。六个黑影一般穿着,连武功也差不多,陆小凤打一个稳赢,打两个堪堪平手,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也是这样。荆楚在旁边看着,心想“我就算帮不上忙,干扰一下也是好的。”拔剑出鞘,走到花满楼和两个黑影的旁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花满楼正和两人对掌,见他过来,急道“荆楚快走!我们不用你帮!”荆楚装没听见。花满楼袍袖一拂,把荆楚整个人拂到一边,只听“轰”的一声,荆楚身后的大树被不知什么人的掌力推倒,树根都露在了外面。花满楼为救荆楚,难免分心,两个黑影一轮抢攻,花满楼手忙脚乱,差点应付不过来。司空摘星叫道“荆兄弟,你先撤吧。他们六个奈何不了我们,再打一会儿就散了。”陆小凤叫道“姓荆的!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滚得远远的!别给老子添乱。”荆楚苦笑一声,道“好,好,我不给你们添乱,我回去练武总行了吧?”他说走就走,却在远处找了个山坡,一边看他们打架,一边练起花满楼教他的“天外玉龙”来。
九个人打着打着,也不知是谁先跑的,似乎是六个黑影不敌,陆小凤三人追了上去。总之,荆楚解了个手回来,九个人竟然都不见了。他忍不住叫道“人呢?不是说好了打一会儿就散么?”只听虫声唧唧,天地之间,惟余自己。荆楚叹了口气,朋友们来来去去,他早已习惯,回到木屋,练了会内功睡去。
次日大早,天还没亮,荆楚朦胧中听见有人惨叫,听声音就在屋外。他猛地惊醒,心道“怎么回事?怎得有人惨叫?”推开屋门,就见一个川人站在屋前地上。那川人背对木屋,身前地上躺着个镖师,手中长剑刺在镖师心口,荆楚推门的时候,他正往回抽剑。荆楚大吃一惊,心想“青城派对福威镖局下手是什么时候?不会是今天吧?”那川人回过头来,两人一照面,竟然互相认识。原来这川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下午和姓余的一起的贾老二。姓余的被杀之后,他连尸体都不要地逃之夭夭,荆楚心中委实看他不起。贾老二看见荆楚,走过来道“这不是嵩山派的林师兄么?你来这里干什么来啦?”荆楚只觉奇怪,心道“他怎么这么客气?”
正要回答,贾老二走近了些,突然一剑刺向荆楚的脖子。荆楚没想到贾老二话说不到两句就要杀人,毫无防备,情急之下,身子急向后仰,脚下自然而然地使出了列子御风术,只一步就跨到了贾老二身后。他拔出君识剑来,一招“天外玉龙”朝贾老二后心刺去。贾老二必杀的一剑落了空,很是诧异,心想“嵩山派武功果然厉害,老子明明占了先机,却被他抄到后面,龟儿子怎么跨过去的?”他的武功在青城派的二代弟子中不算出众,却比荆楚高得多了,使一招“瞻前顾后”,长剑反撩,在荆楚的手上划了一道。荆楚反应再慢一些,整只右手不保。荆楚自练了“吐纳心法”和列子御风术后,反应变快,跟着变招。贾老二转过身来,和他面对面地抢攻。
花满楼教给荆楚的天外玉龙共有十三招后招,荆楚有几招没有学会,能用的只有七八招而已。他就以这一招天外玉龙和七八招后招与贾老二拼命。贾老二看他一招天外玉龙用过来用过去,叫道“龟儿子就会这一招?”荆楚道“龟儿子骂谁?”贾老二道“龟儿子骂你……”反应过来,怒道“龟儿子敢耍老子。”一柄长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攻向荆楚。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号称“如松之劲,如风之轻”,乃是剑法中的一门绝学,贾老二虽然发挥不出这门剑法威力的万分之一,欺负荆楚却绰绰有余。荆楚不知这一招该如何接,只得狼狈闪避。
两人一番剧斗,荆楚始终处于下风。每当贾老二使出松风剑法的高明招式,荆楚就施展列子御风术闪避,同时暗记松风剑法的招式。人在压力之下总能激发潜力,两人拆至一百多招,荆楚已将十几招松风剑法的招式记在心里。这时候贾老二一剑斩向他的手臂,他长剑一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正是刚才贾老二用过的一招,却比贾老二使得更快,更狠。贾老二脸色大变,叫道“你怎么会我青城派的‘依山隐雾’?”门派绝学外传,乃是关乎门派命运的大事,贾老二绝想不到荆楚能现学现用,吓得连还手都忘了。荆楚冷笑一声,长剑递出,刺入了贾老二的咽喉。贾老二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道“你……竟然……敢杀我?”荆楚叹道“我不杀你,你还要来杀我。”长剑一削,贾老二惨叫一声,就此死去。
荆楚看了眼贾老二的尸体,心道“我要回去原来世界,首先必须活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义理,而是谁要杀我,我就杀他。”强忍不适,从贾老二怀里搜出几两银子,一瓶金疮药,又用贾老二的衣服将君识剑擦拭干净。拿起贾老二的长剑一看,只见上面被君识剑砍得到处是缺口,君识剑却毫发无损。他不禁想起欧阳轻和欧阳灵两兄妹来,心中一暖,却又叹了口气。
他把贾老二和那个镖师的尸体拖到密林之中,用贾老二的长剑挖了个浅坑,将两人和剑一起埋了。做完这些天刚放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决定下山进城,去看看福威镖局的情况。走出两步,却听见东南方向有人叫道“快说!辟邪剑谱在哪里!”又有一人哭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荆楚施展轻功,过去一看,两个青城派弟子手执长剑,站在树下,正在审问一个趟子手。那个趟子手浑身是血,两手两脚都瘫在地上,显然受了不少折磨。一人叫道“让你不说!让你不说!”长剑连划,把那趟子手的肚腹割得皮开肉绽,肠子都流了出来。荆楚目眦欲裂,正要出声制止,却见趟子手吐了口血,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另一个人上去踹了一脚,吐了一口唾沫,道“龟儿子死了,又没问出来。”两人商量了几句,扛上尸体,向山下走去。
荆楚满怀杀意,躲在一棵树后,心想“看来除了谁要杀我,我就杀他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不杀不可以为人。”他屏息静气,等两人过去。那两个青城派弟子丝毫不知死神将至,还在谈论林家辟邪剑谱的事。两人经过一棵大树,猛听一人大喊“去死!”从大树后飞身一剑,刺了过来,用的竟然是本派松风剑法中的杀招“丈人青幽”。相传轩辕黄帝时,有宁封子在青城山上修道,曾向黄帝传授可御风驾云的“龙跻之术”。黄帝筑坛,将宁封子拜为“五岳丈人”,故后世又称青城山为丈人山。这招丈人青幽是松风剑法的精华之一,荆楚从贾老二处只学得招式,运气方式完全是自己的吐纳心法。他也不知道这一招的名字,只知道这一招人剑合一,气势凌厉,贾人达以这一招攻自己时,差点把自己的手臂斩下来。
他以必杀之心,怒而出手,内功、轻功和剑法同时爆发,后面那人只觉剑光一闪,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前面那人大惊,叫道“哪里来的小贼?”扔下尸体,出剑相斗。荆楚和贾老二打了一架,深知内功、轻功和剑法缺一不可的道理,默运真气,脚下使出列子御风术,手上则以松风剑法残招和他对攻。那人叫道“你这松风剑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荆楚凝神看他招式,那人连问几句,只是不答。两人对了十余招,荆楚将从没见过的松风剑法招式统统记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人越打越是心惊,叫道“格老子邪门!你的松风剑法怎么比我的还硬?”
须知世间武功,招式必有心法相配,什么招式搭配什么心法,才能发挥这门武功的威力。剑法也是这样,松风剑法必须搭配青城心法才能用来对敌,否则徒具其形,就是庄稼把式。然而偷学招式容易,偷学心法却难。荆楚明明不会青城心法,松风剑法却能说使就使,甚至比这几个青城派弟子的更厉害。其中原因,荆楚自己都不清楚,别人怎么可能想通?青城派弟子一开始还能压制荆楚,过了几十招,荆楚已经把他的招式学会,随手使出来,却比他的正宗松风剑法更加迅捷。那个青城派弟子使一招“丹梯意近”,荆楚跟着也使一招“丹梯意近”,竟然后发先至,破开了青城派弟子的剑势。
那人恐惧至极,叫道“你跟姑苏慕容家是什么关系?”他见荆楚现学现用,忽然想起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家。青城派虽然势大,可是北乔峰、南慕容的威名无人可以小视。就算是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本人在这里,也不敢对南慕容的子侄怎么样。他心里存了“这家伙说不定是慕容家的子侄”这样的念头,越发束手束脚,有些招式用都不敢用。荆楚一心杀他,剑势更凌厉了几分。然而这个青城派弟子剑法之老练、经验之丰富都远不是荆楚这个初入江湖的菜鸟能比,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荆楚想杀他难上加难。
两人乒乒乓乓地拆了几百招,一直打到中午,简直就像同门师兄弟在相互喂招。荆楚对松风剑法的理解越来越深,却仍对他无可奈何。青城派弟子道“格老子的别打了,你杀不了我。”荆楚不答,只是想着怎么出其不意地干掉他。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钻了出来,走到他们的面前道“福州城怎么走?”他的声音很冷,像一块冰,荆楚和青城派弟子激斗正酣,都没理他。男人又道“福州城怎么走?”话一样,甚至连话里的冷意都一样。青城派弟子叫道“龟儿子滚边上去,没看见打架?”猛攻荆楚。荆楚以天外玉龙的后招化解。男人第三次道“福州城怎么走?”荆楚感觉他问的是自己,想了想道“从那棵树过去有条小路,走下山去就是官道。”朝一棵树上指了指。青城派弟子抓住机会,三剑连出,荆楚竭力抵御,还是被他一剑刺中左肩,若非列子御风术,这一剑能废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