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说,静王元英愣住了,他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得动阿丽公主,没想到会这样的容易。
阿丽公主微微一笑道:“郭小姐是个好人,我知道的,我不会因为你而为难她,”她说完这句话,又不免担忧地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郭小姐一个女孩子恐怕是太危险了,咱们要赶紧找到她。”她一边说一边吩咐人去准备大队的人马和火把,可是转念一想,如今的天气准备了火把也是无用,只能先靠自己的直觉寻找,期待雨快点停了。
可是这个时候,静王元英却摇头道:“不可以惊动太多的人。”
阿丽公主一愣,随即道:“不惊动人,这怎么可能呢?这样的天色,草原又这么大,我们需要兵分几路去寻找啊,若是晚了,恐怕就会耽误他们的性命,难道在你们看来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静王一咬牙:“对,在越西,女子的名声确实比性命重要,你没有瞧见那裴宝儿吗?现在她日日都是躲在帐篷不敢出来,就是因为她的名声不好了,难道你希望郭小姐变得和她一样?”
阿丽闻言就愣住了,长久的没有说话。火光之中,她的眼神中跳动着一种不能理解的神色,她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越西人口口声声都是名声,都是家族,难道在他们的眼中,性命都抵不上些宝贵吗?人要是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道:“那就叫我的亲卫去!我身边有五十名亲卫,他们不会乱说话的,加上你的人、郭家的人,咱们一起偷偷寻找,估计能在天亮之前把人找回来。”她这样说,心头却是没有底,这草原实在是太大了,有些地方连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真的找回来。
静王元英骑着快马,悄悄地出了营地,为了不被发现,他和郭家的人是分开行动的,可是现在黑暗混着雨滴,沉甸甸的压在草原之上,到处都是混沌一片,静王元英的心也感觉被这片黑沉沉的混沌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的紧张担心过。明知道元烈带着一个女子不可能走得太远,但是,这附近又几乎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若是他们真的在这里,应该一眼就能瞧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阿丽公主低声地道:“我去东边,你去西面。郭家人分为南北方向,自去寻找便是!带着这只鹰去,找到了便放飞它,它会告诉我的。”说着她不再多话,快马扬鞭地带着自己的亲卫飞奔离去,她去东面,那是草原上最为危险的地方,她不希望静王跟着去涉险,所以把最为安全的西面交给了元英。
元英看着她的背影,不免觉得感动,只可惜这感动只是一瞬间,便被对李未央的担忧和紧张所掩盖了,他不断地寻找着,越走越深,搜寻的范围也在不断的加大。阿丽公主说得对,这草原如此大,不管带多少的人都没有办法把每一处都搜查到,而且越往深处走,草就越长,再加上雨水太大,遮盖了他的双目。他想着,若是李未央在哪里倒下了,哪怕就近在眼前,恐怕他也看不到,天色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可是就在这时候雨水慢慢的小了下来,静王元英身上披着斗篷,已经完全打湿了,他心头的焦虑盖过了一切。
现在他已经不再妒忌元烈了,他甚至希望元烈在李未央身边,帮助她熬过这黑暗的时候,等他去找到她。身边有人说道:“静王,雨停了。”
静王看了一眼天色道:“点起火把。”
草原上便飘起了火光,静王元英咬牙道:“继续寻找。”说着他们继续往草原深处走去,阿丽公主早已经派了熟悉草原地形的人替他们带路,这一路走过去,静王元英的心却一直提着,没有办法放下来。
李未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而冷燥的洞穴里,她坐起了身,却发现自己刚才是昏迷了。原先在滚到地上的时候,虽然元烈保护住了她,不让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但那剧烈的冲击让她不由躺倒在冰冷的草地里,就这么睡了过去,虽然有了意识,但睁开眼睛,元烈却不在洞穴之中,她不由紧张起来,他去了哪里?这个时候怎么丢下她一个人。
就在此时,她瞧见了一个人急匆匆得进了洞穴,心头一跳,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可是等到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孔,心头才微微的一松。
元烈一脸关切地看着他,问道:“醒了吗?冷不冷?”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洞穴之中,将好不容易找到的柴火,放到地上,拿出火折子,可惜柴火不是很干,发出嘶嘶的响声,以及爆裂的声音。元烈想方设法的将火挑起一些,将有雨水的柴火放在火边,让它们慢慢烤干,然后投入火中。
当洞穴之中放出火光的时候,李未央才觉得身体更冷,她下意识地向对方靠了靠。
元烈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湿的,左肩、胸口都留下了刀剑的痕迹,滑破的布料已经被血染红了,所幸都是轻伤。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那俊美的容貌,已经被烟熏得有些黑了,看起来十足的可笑,可是他的神情却是那么的专注而认真,李未央心头一暖道:“赵月他们呢?”
元烈抬起头,目如星火,道:“刚才就已经不见了人影了,我想应该是被追兵缠住了,不过你放心,以他们的武功是不会出事的,很快会追过来,这一路我已经留了记号。”他这样说着,李未央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我诛杀裴家人的举动已经将他们激怒了。可我倒是很意外,连草原大君都要杀我……”
元烈淡淡道:“不,他是别有用心。”
李未央心头一跳,“为什么?”
元烈嗤笑一声道:“我听那裴皇后和大君一直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他为了越西的物资和裴皇后手上的财物,只要条件足够,哪怕是去刺杀越西的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在他看来,我们不过是些小角色,除掉也就除掉了。虽然黑暗中我看的不是十分真切,可我有预感,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李未央想要说话,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元烈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靠火近一点,等把衣服烤干了会舒服很多。”她这才看到元烈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她不由愣住了,这才意识到,刚才在与对方拼搏的时候,他的手握住过对方的长剑。难怪,他的手上变得血肉模糊,她一咬牙,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了一块布料,随即在火上烤干,元烈不知道要她做什么,却看到她将烤干的布料拿出来,又拉过他的手,一层一层的缠裹住。
元烈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抱紧了她,本想要借机会占点便宜。谁知李未央一愣,却是没有拒绝,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原本一直是受她照顾的,可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如此伟岸的年轻男子了,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保护她,不,不是轻而易举,是豁出性命的保护她。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一般,元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低下头来,触不及防的,所有的爱怜落入了她的眼中,李未央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火热的眼神,却再也来不及。
元烈微笑着道:“将来我们成亲了,就离开越西,四处游玩,好不好?如果你想要回大历,咱们就去,等你在大历住腻了,咱们就来草原上住一段日子。听说除了越西和大历草原之外,这世上还有许多的国家都十分的有趣。冬眠国有世上最美丽的花灯节,月落国有天下最精彩的赛马会,苍凡国的女子和男子一样能够读书、做官、执掌财富和权力。易成国最冷酷无情,他们总是喜欢等孩子一出生就丢在门外,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呆着,如果活下来,那就是能够养大的,如果活不下来,就埋在家里的地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奇怪。”
李未央不禁扬起眉头,微微笑道:“是啊,很奇怪。”
元烈笑容带着一丝甜蜜,道:“这些国家都很有意思,有的人生性懒惰,有的人十分聪明,还有国家不事生产,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起舞为乐,若是咱们到了那里,就可以去过他们生活,品尝他们的人生,不再纠缠在这些勾心斗角之中,你说好不好?”
李未央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掠过了一丝温暖。她不知道元烈所说的等一切结束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但她知道只要努力,那一天总会来的。虽然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她现在真的可以去想一想将来要做什么,又该去那里。当然她知道不管去哪里,元烈都会陪在她的身边,这一点让她十分高兴,一个永远都是孤身一人的女子,当她的身边有了牵挂,她便不再那么孤单了,过去她一直抗拒元烈的靠近,可是现在她才知道,从心底里她是依赖着他的,今天若是没有他,根本不能坚持下来,因为有他,所以她才开始害怕死亡。
这种感觉特别的奇怪,李未央也没有感受过,她刚要说话,元烈却不等她反应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便去吻她,为什么要让她又陷入到感情的漩涡中去呢,都是眼前这个人!李未央心头有点恼怒,一怔,随即发狠似地去咬他的舌尖,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舌尖。元烈浑然不管,任她去咬,越吻越深,良久才松开她的唇,依旧抱着她,嬉皮笑脸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去郭府提亲呢?”
李未央愣住了,过去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挺身而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出谋划策,她才知道这世上有人与她心意相通,与她并肩作战,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曾舍弃过她。反过来想,若是没有李未央,元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呢?她下意识地道:“若是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皇帝吗?越西皇帝陛下,这个位置十分的诱人吧。”
元烈却只是微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我说过,你要这天下对不对?”
李未央愣住了,良久没有说话,元烈却是笑容平静,“我知道那时候你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若是你真的想要这天下,当时你就应该嫁给拓跋真或者拓跋玉,你说那些话,不过是在气我,不,也许你是在鼓励我,你鼓励人的法子总是这么特别。”
李未央失笑,她意识到了对方在转移话题,慢慢地道:“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元烈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好笑道:“做皇帝?有什么好处呢?不能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被人指手划脚,那把龙椅还有无数的人在觊觎,你看我父皇——”当他说出父皇两个字时,他自己都有些吃惊,随着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睛里的神情。
火光之中他整个人美如冠玉,乌发之下肤似寒冰,眉如墨彩,鼻梁高挺,最让人移不开眼睛是便是那如琥珀一般闪亮的眼眸,顾盼之间,夺人心魄。而唯一的缺陷似乎就是那一道道被烟灰熏出来的黑色了,而这样却让他那一张俊美的脸添了两份稚气。
李未央一笑,从前那种淡淡的忧伤再度袭上心头,她知道,若是没有自己,元烈会去争夺那个皇位的,因为他狠得下心肠,又不喜欢受到任何束缚,遇到阻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种人,又怎么甘心居于人下呢?他是这样的个性啊……
李未央这样想着,心头一声轻叹,却是不再说话了。
元烈看着她道:“这一回,你还要支持静王去抢那皇位吗?”
李未央一愣,随即觉得有些可笑,“我为什么要支持他?”
元烈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会像支持拓跋玉一样,将他扶上皇位。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就连拓跋玉也只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李未央笑了笑道:“他不是我的棋子,他做不了皇帝并非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圣心,皇帝的位子一直不想传给他,他喜欢的从始至终就是八皇子,所以拓跋玉是注定要失败的。我只是说我要帮助他,却没有允诺一定会让他坐上皇位,更何况做个逍遥的亲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抢那把龙椅呢?”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从大历回来的消息是,他似乎依旧没有放弃做皇帝的心哪。”
李未央想了想道:“这一切与我没有关系了,他想做皇帝也好,做闲散王爷也好,哪怕他举兵谋反,在做出选择之前,他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早已说过,他不是做皇帝的材料,就像八皇子,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厮杀,光是这份忍耐心性就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元烈看着李未央,眼神之中有一丝志得意满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帮助拓跋玉一样帮助元英的。”
李未央扬眉道:“哦?为什么呢?”
元烈轻柔地看着她,琥珀的眼神中是一望无际的认真,“因为元英比起拓跋玉其实更为冷酷无情,若是他将来做了皇帝,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已经明白了,“只怕狡兔死,走狗烹,一个帝王是不能容忍知道他过去一切的人,我若是帮助元英,自然会掺和很多事情,这样一来,他就会觉得我很碍眼了。可以共患难,不可以享富贵,你想对我说这些话吗?”
元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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