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好整以暇地道:“父亲择善固执,不为言辞所动,劝了也无用,再加上若是亲生兄弟受难,身为国公却置之不顾,明白道理的会晓得咱们家是因为被这两个豺狼伤透了心才不肯帮忙,但大多数人却都会觉得我们太过凉薄。对郭家的名声绝对没有好处,父亲纵然不在意兄弟感情,但审时度势,于情于理都要帮忙,咱们不如顺着台阶下去,何必要刻意为难呢?至于郭腾,改死刑为流放,难道不是更好?他一生桀骜不逊,自命不凡,沦为阶下囚已经十分难堪,流放三千里、发配为奴更是会彻底压垮他。最重要的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这一路上山高水远,能否平安到达流放地都是未知数,丧家之犬,何必为他费心?”
三兄弟闻言对视一眼,不由咋舌。原来这丫头的想法如此之多,还真是小瞧她了,要郭腾先惶惶不安,然后受流放之苦,最后再死于非命,比起他们来,她的心思可狠毒多了。
李未央顿了顿,抬眼瞧了郭澄一眼,道:“只是,我听闻近日大伯父和临安公主走得很近?”
郭澄一怔,随后点头,道:“这一点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这并不奇怪,他为了郭腾一事到处奔走,临安公主交游广阔,在朝堂上也颇有影响,郭平求告无门,最后央求于她,这实在是合情合理。”
就怕太合情合理了,以至于将很多不该忽略的线索忽略过去了。李未央微笑道:“是啊,但除了这个理由,怕还有其他的。”
其他的?郭平除了去央求临安公主救援郭腾,难道还有别的图谋吗?众人想了想,郭澄率先开口:“这……郭平是兵部尚书,倒是颇受重用,他没必要卷入皇权争夺之中。走近临安公主,等于投靠雍文太子,一个大臣和太子走得太近,他还没那么愚蠢吧。”元英和齐国公府走得近,那是有母族的关系,可是郭平和太子靠近,别人就不一定会怎么看了。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无利不起早,从前他有郭腾支持,或许稳坐钓鱼台,但现在少了一个有力臂膀,又看见静王和齐国公府走得近,现在还多了一个旭王元烈总是往这里跑,若是我,也会坐立不安的。他以小人之心,必定以为我们在商量什么对付他的计策,意图铲除心腹之患,他想要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能。但若是凭借他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动摇国公府的根本,所以借由这个机会倒向那一边,也就不奇怪了。”
郭澄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这的确很有可能。这么说,咱们最近这段日子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李未央瞧着郭澄,笑了笑,道:“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三哥以为呢?”
郭澄还未来得及开口,郭敦已经惊讶道:“你那天在父亲面前不是说——啊,你好狡猾,故意欺骗父亲”
李未央笑得很温柔,道:“你明知道父亲耿直,却还在他面前说什么要帮助静王,岂不是自讨苦吃吗?这件事情,三哥明明和你们一样想法,却装作是老实宝宝,说什么要遵循礼法而行,这话骗骗父亲还行,却连你也骗过去了,是你傻才对。”
郭敦完全哑巴了,郭澄和郭导都笑了起来,郭澄指着李未央道:“咱们几个人之中,就数你点子多,好,你便说说看,如何个进攻法?”
李未央轻轻笑了笑,一张美丽的面孔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得染上一层阴影:“端看你们要达到什么目的了。”
郭澄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若是我想永除后患呢?”
永除后患,便是要让郭平死了,不光是郭平要死,连同他的家人也不能放过,李未央所理解的永除后患,便是这个道理。她微微一笑,道:“这也不难,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三哥居然如此狠心。”
郭澄面上掠过一丝冷意:“他们在宫中所为,并非针对你而来,根本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郭家。若是一味忍让,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只会养虎为患。我不是那样的个性,所以,若是你有主意能够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我必定遵从,绝无二话。不仅是我,”他回过头去,目光在郭敦和郭导的面上扫了一瞬,道,“你们两个若是觉得不忍心,大可以现在掉头回去,只不过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父亲那儿,闭口不言吧。”
郭敦立刻恼怒道:“三哥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有法子能够铲除后患,我定然是要参加的”
郭导闻言,思虑片刻,也是点了点头,道:“我也参加。”
李未央瞧了郭敦一眼,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就不必了,过于憨直,不够风流。”
郭敦完全哑巴一样地看着李未央,半响才道:“这……这又关风流什么事了?”
李未央微笑道:“有关,当然有关,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关系。”
三人见她话中有话,却是怎么问都不肯再细说,不禁疑云大起。李未央却只是向郭导招了招手,道:“五哥,你是不是经常出没秦楼楚馆?还曾跟丫头闹出过风流韵事?”
郭导面上一红,他性子狂放,洒脱不羁,又有才子美名,再者秦楼楚馆并非是寻常妓院,他去也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不过是约上三五好友,去听曲赏月看美人而已,至于丫头,不过是偶尔玩笑两句,从不动真格的。父亲知道他不会过分,都不曾过问,没想到却被李未央当众点出,不免面上有点发红道:“这……”
李未央却是笑容满面道:“那,就是你了”
郭导的面上换作惊讶,却不知道李未央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到她慢慢地道:“刚才郭舞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近日要亲自来拜访我,到时候,还要看五哥你的本事了。”
第二日,齐国公上表,自言不曾约束兄长,请求陛下论罪。皇帝念齐国公仁厚,且郭腾和郭素结怨已久,世人皆知,他的罪过实在和郭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当然不会怪罪到齐国公头上。齐国公便借此机会向皇帝请求赦免郭腾死罪,此举获得朝中不少大臣的赞赏与支持,人人皆云齐国公有度量,对于一心背叛他的兄长也能如此宽容,这样一来,皇帝果真将郭腾改斩首为流放,和李未央预料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郭平仿佛对郭素更加感恩戴德,与齐国公府的来往也日渐密切了,外人都以为,一场争端反而让这两家人重归于好,可喜可贺,谁会看到暗地里的暗潮汹涌,情势变化呢?
不久,郭舞乘坐着马车一路翩跹而来,亲自拜访了李未央。为了这次拜访,她精心准备,盛装打扮了一番,既不让人觉得过分修饰,也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够美丽。等了片刻,便听见环佩叮当,李未央在婢女的簇拥之中走进了花厅,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堂姐到访,有失远迎。”
郭舞的面容停在了李未央鬓间那一支翡翠花枝宝石簪子的上面,看着那垂下的流苏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可是眼底却是隐隐压抑着妒恨,郭嘉凭什么拥有这一切?若非郭素夺走了国公的位置,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原本是属于她郭舞的郭舞心头越发恼恨,面上却是一派温柔:“嘉儿,我早就想来拜访你,怕你不欢迎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堂姐说笑了,我一个人在家中也是烦闷,多个人陪我说话,岂不是更好?日后堂姐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
齐国公府的建筑,齐国公府的花园,齐国公府的仆人成群,都让郭舞感到极度的嫉妒,等她瞧见李未央所拥有的华丽的大厅,名贵的珠宝和美丽的婢女们,她的这种嫉妒已经到了顶点了。但她心机深沉,只是默默将这点嫉妒全都压了下去,面上无限欢喜地道:“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来打扰。”
两人一边笑着寒暄,一边坐下说话。李未央对待郭舞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只是彬彬有礼,但郭舞却是刻意亲近,挑拣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来说,却是和上一回不同,绝口不提到旭王元烈。她年纪虽轻,却是博闻强记,对琴棋书画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实在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她真心想要讨好一个人,是很难让人讨厌她的。李未央心头冷漠,面上却是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中有一丝的心不在焉,等到郭舞说起最近流行的花样子的时候,李未央突然回头问旁边的莲藕道:“赵月人呢?”
莲藕面上掠过一丝尴尬,道:“赵月姐姐一早便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赵月是李未央身边最亲近的婢女,须臾不离开她身边的,这一点人尽皆知,怎么会不在呢?郭舞心头掠过一丝惊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和李未央说话。
等到快要用膳的时候,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我略准备了一些美食,就请堂姐留下来用膳吧。”
郭舞闻言,自然欣喜从命,随后李未央便借口要更衣,请郭舞稍候,人已经翩然离去。郭舞坐在花厅之中,左右等不见李未央,追问被留下来的婢女,却是个个茫然,她不由站了起来向外走,被留下来的莲藕连忙拦住她,她一个眼色,身边的贴身婢女故作恼怒道:“我家小姐是尊贵的客人,也是姓郭的,算是半个主子,你们疯了不成?”
莲藕面上掠过一丝惊慌和畏惧,也就退了下去。
郭舞冷哼一声,离开了花厅,刚刚走出来不久,便听见花丛那边有人声传来。
“赵月,我对你不薄,可你却做出这等事情,叫我该怎么办才好?”却是李未央的声音传来。
郭舞一怔,便站在花丛一侧,向那边看去。那边的庭院之中,李未央面色凝重,赵月跪在一旁,似乎面色愧疚。只听见赵月道:“小姐,奴婢只是……奴婢只是一时犯了错,求小姐饶恕。”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你近日行踪鬼魅,常常不知所踪,我特意命人跟着你,却发现你和一个男子过从甚密虽然不曾看清那人长相……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平日里也稳重踏实,做事勤恳,我一直把你当成心腹看待,却料不到你竟然如此糊涂,平白无故怎么会去和男子私会?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说出那人是谁,我便放了你。”
赵月却是低着头,仿佛垂泪,只是不语。郭舞惊讶,怎么回事,难道赵月做出了什么丑事被李未央捉住了吗?
李未央冷喝道:“还不老实说?”
赵月眼泪滚滚,却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李未央低声道:“今天有客人在,我本来不想处罚你,可你这样不懂规矩,实在是触犯了我的底线。来人,拉她下去打板子,什么时候说了,就什么时候放了她”
郭舞闻言,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身后有婢女高声道:“小姐,堂小姐要来找您呢”
这一声,自然惊动了李未央,郭舞回头,狠狠瞪了那从花厅中追踪到这里的莲藕一眼,心道若非你多事,我还能听到更多的秘密呢。现在被李未央瞧见了,她自然不必隐藏,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看着李未央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嘉儿怎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李未央向来平和的面容掠过一丝尴尬,她看了赵月一眼,掩饰一般地道:“不过是一个婢女偷了我心爱的首饰,我让人带她下去惩治一二罢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身边的婢女做出了丑事,你急着想要追问,分明都被我看破了,还想要隐瞒……郭舞的笑容十分美丽温柔,却不拆穿,只是道:“我听说这姑娘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怎么手脚也这样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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