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脸上露出莫大的惋惜,道:“也许是德妃不知道你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她向来心地善良,应当不会见死不救——”
百合一个劲儿地摇头:“奴婢去求过德妃娘娘,可她根本就不听,还说奴婢不识抬举,说跟着周象是奴婢的福气”
皇后仿佛吃了一惊:“德妃居然知道?她不肯帮你?”
百合无比的悲愤:“是。周总管在陛下跟前那么有面子,是一等一的红人。德妃娘娘把我赐给他,就是为了笼络他,让他惟命是从可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与其死在他手上,不如拼着一死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见到计划一切顺利,太子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皱起眉头道:“你若是真的有冤屈,为何不来禀报我母后,她才是六宫之主。”
百合哀哀哭道:“周象十分阴险,威胁若是吐露半个字就寻了错处打死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说啊可是昨日被奴婢不幸听闻了娘娘和他的密谋,料想过了今日就是死期,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次全部说出来,只求陛下怜悯,给奴婢一个全尸”
众人越听越是惊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在皇宫大内,这太监总管实在是太恣意妄为了
皇帝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逼问道:“你究竟听见了什么”
百合哭的泪流满面,声音都哽咽了:“奴婢……奴婢听见——”
拓跋玉突然起身,大声道:“父皇,一个宫女的话,您也相信吗?她必定是为人所收买请您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太子立刻皱眉道:“七弟,我知道你关心你母妃,但一切自然有父皇做主,你还是听完再说吧”
拓跋玉不是在为自己的母亲说话,而是他相信德妃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她是早知道皇帝对莲妃的宠爱的,并且莲妃是自己送进宫的人,对自己的大业也很有帮助,跟她翻脸丝毫没有好处。虽然德妃之前和她产生了不少矛盾,却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不必在这种诚下毒,德妃爱子心切、冲动行事是不错,却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
皇后冷笑一声,道:“百合,你还不继续往下说?”
百合泪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流,道:“是,昨日晚上周象喝醉了,回来胡言乱语,说德妃娘娘命他伺机给莲妃娘娘下毒——”
德妃闻言大惊,疾言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这样做过?不过是一句醉言,就能拿到这种诚来作证吗?”
百合咬牙,随后从怀里取出一样小瓷瓶,道:“奴婢不是胡言乱语,奴婢有物证这东西是从周象身上得到,正是刚才太医所说的两种毒药的混合物,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一试。奴婢只是宫中的下等宫女,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若非是主子们所赐,便是卖了奴婢也买不起,请陛下明鉴”
不错,鹤顶红和鹧鸪霜都是十分稀少的宫中禁品,绝不是一般宫女能够持有,这宫女所言句句都戳中皇帝的心思,他的眉心隐隐有暗火跳动,道:“好好德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也故意惋惜道:“德妃妹妹,你也真是太妄为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纵然是嫉妒莲妃得宠,你也不该忘记她肚子里还有龙种,你这么做,岂不是连陛下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吗?”
莲妃更是气得面色发白,跪倒在皇帝膝下,忍不住泪如雨下:“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否则,这宫里,臣妾再也不敢呆了”
皇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搐起,和太阳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着他发自心底的愤怒。太子适时地添上一句:“后宫妇人之心,实在是太过恶毒,父皇,若是您不严惩,只怕从此后宫永无宁日”
李未央的神色略含了一丝冷漠,只是在视线与莲妃对上时,露出了一分不动声色的笑容。
七皇子拓跋玉膝行到台阶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父皇,儿臣敢以性命担保,母妃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她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您的,这二十年来她又是如何为人处事的,父皇您是最知道的,您不是一直说母妃是温柔敦厚的人吗?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宫女的说辞,简简单单就相信了母妃有罪呢?”
德妃同样是泪如雨下,面色不胜哀戚,道:“陛下,臣妾真的是无罪的,原本也是出于好心才让周象照顾百合,谁知百合竟然被人收买来陷害臣妾,臣妾心里真是冤枉得很,实在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竟然要被人这样陷害——”
德妃的确是存了用百合收买周象的意思,但那也是百合的造化,被打被骂又如何,难道这样就可以背叛主子吗?居然还说她毒杀莲妃,她会有那么愚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吗?这种事情,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陷害她,她倒了霉,七皇子自然受到很大创伤,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莲妃,而是皇后和太子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哈哈哈……”皇帝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众爱卿可都听见,这真是地地道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德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么朕问你,周象是朕身边的太监总管,你无缘无故会那么好心将身边的贴身宫女赐给他,难道是他们情投意合吗?还是你根本早已别有用心,今天是毒害莲妃和她腹中的骨肉,明天是不是就准备杀了朕,立你自己的儿子做皇帝?”
“陛……陛下……”德妃跪在地上,张口结舌。
“来人”皇帝一声呼唤,殿外进来数名禁卫,“将德妃先行羁押,待查明罪责后再作处治”
数名禁卫一拥而上,连拖带拉地把德妃拽出大殿。七皇子拓跋玉正要求情,皇帝冷哼一声道:“难道你真的跟你母亲串通一气吗?”
拓跋玉顿时一惊,从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身上,他如今只看到了无比的冷酷和阴寒。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一向对他母妃温和可亲,对自己赞不绝口的父皇,是一个翻脸无情的男人,他根本不会顾忌丝毫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的皇位。德妃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和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对食,早已犯了大忌,让他起了疑心,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变得不可收拾。皇帝自然疑心德妃的目的,顺便也会连拓跋玉一起牵扯进去……而这样的计划,一定是太子和皇后所为,因为他们才是既得利益者。
拓跋玉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目光中隐含着得意的皇后,不由垂下了头,道:“父皇,儿臣不敢。”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好了,把周象和百合也全部带下去,分开关押,不允许他们串供,等宴会结束,着刑部尚书亲自审问定要把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拓跋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看到对面李未央那种异常平静的眼神,她的眼睛里没有同情,只有嘲讽。他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若是你一早对拓跋真等人赶尽杀绝,若是你之前没有妇人之仁,今天德妃就不会被皇后等人构陷。是你自己的错误,是你害了你的母妃,是你的优柔寡断和一时的仁慈,使得一切演变成今天这样的结果。
拓跋玉此刻,才感到了李未央的聪明和先见之明,她不肯给敌人丝毫的机会,哪怕是杀戮殆尽,哪怕是满手鲜血,她也要赢得胜利,因为她深知只要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对方就会像狼一样扑过来咬断你的喉咙。拓跋玉感到呼吸困难,他握住酒杯的手甚至在颤抖,他不敢抬起头来看皇帝严厉的眼神,因为他稍微流露出一点的不满就会给德妃带来灭顶之灾。
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父皇只是将母妃关押,未央一定会有办法救下母妃只要求她,一定有法子拓跋玉的眼中依旧留存着希望,而他也同时看向了李未央,目光里充满着渴求。
孙沿君充满了同情,悄声道:“你瞧德妃娘娘真可怜,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现在居然就沦为阶下囚了,还不知道要受到怎么样的对待,实在是太惨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目中流光溢彩,口中淡淡道:“很多事情都是人自己选择的,她若是当初不心怀鬼胎地命百合去和周象对食,百合也不会因为受到虐待而心怀怨恨,更加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出卖自己的主子,你以为背叛主人有什么好下场吗?她若非被逼到了极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当然,这其中还需要别人的挑唆和收买,但能让她豁出性命作出这种决定,真正的源头还在德妃身上,是她将身边的弱点推到了敌人的身边,是她自己给别人制造了机会。”
敌人是不会心慈手软的,他们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来攻击你,直到你被打趴下为止,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一直会掐住你的脖子,直到你彻底断气。
李未央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异常平静,好像在说眼前的天气不错,不知道明天是不是晴天这样的话题,可是孙沿君却露出异常惊讶的神情,她低声道:“你是说,德妃娘娘是被人冤枉的?”
李未央失笑,道:“要不你以为呢?德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会轻易就被这么一件小事扳倒吗?阴沟里翻船这种事情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对手预先堵死了你的路。”
孙沿君更加讶异:“你明明知道真相的,为什么刚才什么都不说?”
李未央笑了:“今天这宴会上,知道真相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真相如何,还在于圣裁。陛下喜欢谁,谁就是清白无辜的,陛下相信谁,谁就是受害者,陛下讨厌谁,谁就要倒霉,道理就是如此简单。我想,今天的七皇子也终于明白这一点了。”
孙沿君张口结舌:“拓跋玉?”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目中流露出一丝笑意:“成者王侯败者寇,他这样身处高位的人原先没有切身的体会,只有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一时心软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他才会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孙沿君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说李未央有点过于残酷了,可是她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未央是对的,若是对自己的敌人过于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看到刚才那一幕,众位大臣面上都是十分的惶恐,整个大殿那么多人竟然是鸦雀无声。
看到殿内平静下来,皇帝冷冷说:“也许臣卿感觉到今日之事突然,其实不然。朕感觉到德妃暗中兴风作浪已有很久,而她意欲加害于莲妃也有时日。今日不过一起爆发出来而已,这样也好,不管是后宫的钉子,还是前朝的奸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说着,他若有若无地停顿了一下,观察大臣们的反应。只见大臣们都微低着头,惟有太子抬眼看着皇上,神色中有一种惊惶不安。皇帝冷笑一声,道:“太子,你觉得刚才朕所说的,还有什么疏误不妥的地方吗?”
“父皇,刚才您所言句句确凿。朝中诸多大臣也早已看到,今日的德妃已经太过恶毒,儿臣提议,须将她的罪恶详尽告白于天下,方可使众人心服口服,后宫安宁。”
皇帝冷冷一笑,道:“就依你所言吧。”说着,他一挥袍袖,率先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甚至都没有和一直饶有兴趣看着大历宫廷内斗的漠北四皇子打个招呼。
李元衡显得很兴奋,在他们漠北,女人们也是一样争风吃醋,不过大多数都是用掐架来解决,这样的勾心斗角还是少有的,他看得出来,今天的德妃是最大的输家,可是看起来,赢家也未必是志得意满的皇后啊反倒是那个一直柔柔弱弱的莲妃,既博取了同情,宠爱又是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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