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有两个大人,已经倒地死去多时了,看当时的情景和那个被暴力打开的门,应该是当时那群洋人已经在门外了,他们来不及把孩子藏在破屋子里,于是打开窗户,把孩子丢到了杂草里。
这个抱着孩子的小孩眼圈红着,跟纪长泽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那个窗户……大人也能跑出去的,他们没跑,我们猜,他们可能被洋人看见是两个人进屋了,怕自己跑了被洋人追,到时候孩子保不住。”
所以,明明可能有的生路就在眼前,两人却只能强忍着恐惧守在屋里,最后双双倒下。
他们死的时候,甚至刻意的背对着窗户,临死都不敢看一眼襁褓里的孩子位置,生怕引起洋人注意。
其实他们可能自己都清楚,自己这样做也保不住孩子。
哪怕躲过了洋人,这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独自在外面,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但,万一呢?
万一能活下来呢?
他们没有白牺牲,这个孩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杂草里许多天,虽然面色苍白,一直紧紧闭着眼,但她是活着的。
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硬是躲过了那么多的洋人。
纪长泽小心的从小下属手中接过孩子,熟练地抱着看她脸色。
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他说:“她发烧了,快点带她回去看大夫。”
之前那个抱着纪长泽要逃的年轻姑娘呆呆的看着这个襁褓,突然快速上前,望着正静静睡着的婴儿,明明以为早就没泪水了,眼泪却还是刷的落了下来。
她张张嘴,激动地用着早就沙哑的嗓子说:“这是我幺叔家里的娃娃,这是我堂妹,她、她刚满两个月。”
“我抱抱,让我抱抱吧,求求你让我抱抱她,我,我是她姐姐,让我抱抱她好吗?”
就连身后其他满脸麻木的姑娘们眼中都多出了几分希冀。
小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充满期待的。
纪长泽把孩子递给了年轻姑娘,看着她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缓慢又僵硬的接过了孩子。
看着怀里的婴儿。
突然,她想起了幺叔。
幺叔身子弱,念过书,但也只念了几年,他总是体弱多病,还总是去城里想要投军,但每一次都因为身体弱被拒。
幺叔不放弃,一找到机会就进城。
村里人都知道幺叔想投军,怕他真的进了军营死在外面,没人敢嫁给他。
幺叔找不到媳妇,有次去城里,自己领了个哑巴乞丐回来,说以后她就是他媳妇,哑巴乞丐家里人被某国人杀光了,她也恨那些侵略者,很支持幺叔投军。
她爹娘很不理解幺叔,劝他说媳妇都有了,怎么还成天想着投军,这要是死在战场上怎么办?也要为家里人想想啊。
当时她也在,记得幺叔笑了笑,笑的时候是什么神情她忘了,只记得一向瘦弱苍白的幺叔眼睛黑黑亮亮的,说:
“我想投军,就是为家里人想,哥,要是咱们国家真没了,咱们家,一个都保不住。”
“国家在,家才能在啊。”
而现在,家真的没了。
这一刻,在失去了亲人后,这个唯一和她有血脉关联的幺叔孩子成为了她的一切。
她颤抖着手,想要摸摸怀中婴儿的小手,快要摸到的时候,突然顿住,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又瑟缩着收了回来,只珍惜又小心的,用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轻轻挨了挨孩子的冰冷小脸。
感受着孩子微弱的呼吸。
一瞬间,泪如雨下。
是啊。
国家在,家才能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