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农户人家要供养出一个读书人实在是太难了。
就拿纪家来说,他们家是商户,虽然不是很有钱的人家,但也用的起丫鬟,比农户好出太多,原主是家中独子,几代人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家人把最好的都给了他,就这样,他也还是不能做到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
还有笔墨,市面上最便宜的笔墨价格都不是普通人家能长期承担起的,再加上束脩,每日吃喝,已经足够压垮一家人了。
而如今,纪大人,他们垂柳的知县说,要开一家免费的书院。
只要是适龄的,都可以入学,不光不收束脩,书院还会免费提供笔墨。
连天上掉馅饼都形容不了这些望子成龙之人的心情了,就算是书院请的不是什么大儒,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先生,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像是天上放了一把天梯下来。
爬不爬得上去另说,好歹有了爬上去的机会。
纪长泽在垂柳的声望又往上冲了一层,甚至还有家中有适龄孩子的百姓听说这件事后直接跪下朝着官府那个方向激动扣头感谢的。
谁都知道读书好,谁都知道考取功名是正途,可他们没钱啊,而如今,纪大人竟分文不收的送他们的孩子念书,就算以后考不上功名,认字了,好歹能做个账房先生什么的。
外面夸成了一片,县衙里,负责记录开支的主簿头简直要大一圈。
大人不都另外找了账房先生吗?为什么还要找他来负责这个书院的开支记录。
他实在是忍不住,一个愤慨,就找到了纪长泽那里。
去的时候,看见纪大人正蹲在菜地面前,亲手浇水,水灵灵的菜被这么一浇水,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好看。
主簿越发愤慨。
纪大人没上任之前,他每天的日常就是喝喝茶逗逗鸟,在府中溜达溜达出去逛逛街,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等下班,有时候夜间还能去听个小曲儿,日子不知道多逍遥。
再看看如今,他每天算开支算记录,打算盘的能力都突飞猛进一路直升,头发那是越来越少头顶越来越稀疏,每天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清晨是什么而是今天要算什么账,上次觉得太难了,鼓起勇气来寻纪大人,结果他居然丢给自己一个更加方便的计算方式就算解决了。
当时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光没反应过来纪大人根本没解决自己的问题反而还加重了他的学习负担,还对之感激不已,觉得这是大人不藏私才教给自己。
之后很是热血上头了几天,对于大人交给自己的新任务还觉得这是大人为了帮自己锻炼新计算方式才特地交给他。
如今想想,真是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打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又被大人给忽悠了呢。
明明上次乌县丞特地与他说了,大人心机深沉,最喜欢糊弄他们这些下属了,他却还是不信邪。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跟大人说清楚,一定不能再被蒙骗过去!
纪长泽浇完水,一扭头就发现自己的主簿正在那神情坚定喃喃自语,他一乐,喊了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主簿猛地回神,干咳几声,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这是正常诉求这是正常诉求”,然后昂首挺胸的走到了纪长泽面前。
先行个礼:“大人安好。”
“嗯,你也安好。”纪长泽扫了一眼对方略有些紧张握紧的手,放下浇树的桶,站起身来主动问;“你是特地来寻本官的,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本官说?”
主簿:“……这,下官的确是有一些话。”
他巴拉巴拉的说清楚了,大致意思就是大人你不能光抓着我这一只羊死薅啊,你又不是没得钱,去请几个账房先生有那么难吗?
每天这么加班加班的,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社畜生活了,最关键的是,你知道我跟着以前的知县过得是什么日子吗?那叫一个快活啊,那叫一个逍遥啊,我这都快要到退休的年纪了,真不想搞得这么累啊。
纪长泽嗯嗯啊啊的应承着,一直耐心等着主簿说完了,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之前本官也与你说了,这县衙里,本官可信的人不多,除了你,本官还能信谁呢?”
主簿呵呵,之前说这话他是信的,现在嘛。
垂柳百姓都恨不得把纪长泽放在掌心里虔诚的奉养了,元花胰厂里那些账房先生一个个都那么崇拜向往他,他要找个能信任的账房还不简单吗?
纪长泽见主簿不信,觉得自己可真是无奈。
他说的是真话,他根基不深,在县衙里能信的人是不多,也就一二三四五六七等等,当然县衙外面的就不算数了。
主簿不信,他只能告诉主簿自己的真正想法。
书院,纪长泽老早就想搞了,但这地太穷,缺老师啊。
就算是找到教书先生了,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也不能怪人家学问不好,实在是地方太穷,先生愿意教弟子,没人能教先生啊。
于是,纪长泽就盯上了他县衙里的这几位。
县丞,他才学好,能教学生们做文章。
捕头,他身手好,这段时间又锻炼出了一身本事,能做学生们的武师傅,最近正在加班加点的学骑马骑射。
主簿算账好,又学了纪长泽之前教的新型更好用算账方式,可以做数学老师,纪长泽是不会承认在他教主簿这个算账方式的时候,就已经这么盘算着了。
当然,他肯定不能直接对主簿说“书院里缺个先生我看你就挺不错的,你辛苦辛苦加个班吧”。
这样说的话,主簿肯定会觉得“啊又要加班了我好辛苦”,觉得自己辛苦了就会难受,难受了就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纪长泽怎么可能会这样残忍对待自己的下属呢。
于是他长长叹气一声,眼带可惜的对着主簿说:“既然你坚持,那本官也不瞒着你了,你可知本官为何将那些新的计算法子交给你而不是交给旁人?”
主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资历老经验多学得快,能够快速学会继续当社畜了。
纪长泽:“你也在主簿这个位置上坐了许多年了,如今我有机会拉你一把,怎么能不拉呢。”
主簿:“???”
拉……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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